自那日從祭司院回來,蘇夭(蘇月溪)便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平靜。一種近乎認命的、卻又帶着一絲瘋狂的平靜。她不再試圖反抗或逃離,每日隻是安靜地待在清甯苑,任由姜曼昙無微不至地照顧着她。而洛泠,也再未出現過,仿佛已經默認了這顆棋子最終的命運。
鹹陽宮上空的氣氛一日比一日凝重,無形的壓力如同鉛雲般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宮人們走路都低着頭,不敢高聲言語,空氣中彌漫着一種山雨欲來的肅殺。唯有清甯苑,因為姜曼昙的存在,還保留着一絲不合時宜的“暖意”。
姜曼昙依舊像個不知疲倦的小太陽,每日變着法兒地逗蘇夭開心,給她講些從宮外聽來的趣聞(大多是她自己編的),或者采來不知名卻異常鮮豔的花朵,插在蘇夭的窗前。她似乎完全沒有感受到外界那種令人窒息的壓抑,一心一意地隻關注着蘇夭的情緒。
而蘇夭,也似乎在這份絕望的平靜中,找到了某種詭異的“放飛自我”。既然結局已定,何必再苦苦掙紮?不如……在毀滅前,好好享受這最後的、唯一的溫暖,哪怕這溫暖帶着劇毒,帶着偏執。
這日清晨,姜曼昙如常為蘇夭梳妝。少女的手指靈巧地穿梭在蘇夭烏黑的發間,為她挽起一個簡單的發髻,準備簪上一支新得的玉蘭花簪。鏡中的蘇夭面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不再是空洞,反而帶着一種妖異的、近乎燃燒的光彩。
當姜曼昙俯身,湊近蘇夭的耳畔,準備為她戴上發簪,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頸側時,蘇夭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姜曼昙的手腕。
姜曼昙微微一愣,看向蘇夭。
蘇夭沒有說話,隻是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靜靜地看着她,然後,她做了一個讓姜曼昙心跳驟然加速的動作——她湊上前,在那隻握着玉蘭花簪的、白皙纖細的手背上,落下了一個極輕極淺的吻。
溫熱的唇瓣觸碰到冰涼的肌膚,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
姜曼昙的臉頰“唰”地一下紅透了,連耳根都染上了绯色。她呆呆地看着蘇夭,杏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和一絲慌亂,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姐……姐姐?”
蘇夭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卻帶着一絲邪氣的笑容,聲音低啞而魅惑:“曼昙……真好聞。”她指的是姜曼昙身上那股獨特的、如同雨後青草混合着某種甜膩花香的味道
“我*!蘇夭你清醒一點啊!你在幹什麼?!你這是在調戲她嗎?!雖然這個腦子好像也不太正常……但是你這突如其來的瘋批主動是怎麼回事?!”蘇月溪的内心萬馬奔騰,“總不能…現代那個黏人又瘋批的姜曼昙,總不能是我這一世親手‘調教’出來的吧…?”
姜曼昙顯然被蘇夭這突如其來的主動和暧昧撩撥得暈頭轉向,她隻覺得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和滿足感将她淹沒。她反手緊緊握住蘇夭的手,眼神癡迷而狂熱:“姐姐……姐姐喜歡就好……曼昙……曼昙永遠都是姐姐的……”
蘇夭以一種帶有誘惑性的低沉音色默默開口:“我也很喜歡曼昙呢…真想,每天都能到你呀……”
就在這詭異而暧昧的氣氛中,殿外傳來了内侍冰冷的聲音:“蘇夭姑娘,吉時已到,請随我等前往祭壇。”
最終的時刻,還是來了。
蘇夭臉上的笑容未變,隻是眼底的光芒更盛了幾分。她輕輕推開姜曼昙,站起身,語氣平靜得可怕:“走吧。”
姜曼昙一步不落地跟在她身後,神情中充滿了擔憂,卻又帶着一種病态的興奮,仿佛即将見證一場盛大的、屬于她們二人的終極儀式
祭壇設在鹹陽宮深處一處極為隐秘、卻又氣勢恢宏的所在。高聳入雲的九層祭台,以巨石壘砌,四周雕刻着猙獰的上古神獸和繁複的咒文。祭台周圍,站滿了身着黑色甲胄、手持戈矛的秦兵,每一個都面無表情,如同冰冷的雕塑。更遠處,則是黑壓壓一片的文武百官和方士術士,他們神情肅穆,眼中卻閃爍着狂熱與期待
秦始皇端坐于祭壇正北方的禦座之上,龍袍加身,威嚴深重,目光如炬,緊緊盯着祭壇的中心
洛泠,身着最為繁複華麗的黑色祭祀官服,頭戴高冠,手持一柄青銅法劍,早已等候在祭壇之上。她的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嘴唇緊抿,眼神幽深得如同不見底的寒潭。當蘇夭被帶上祭壇時,她的目光與蘇夭的視線在空中交彙了一瞬,蘇夭從她眼中讀到了一閃而逝的……痛苦和不忍?但随即,那絲情緒便被更深的冰冷和決絕所取代
蘇夭被帶到了祭壇中央,一個用朱砂繪制的巨大符陣之中。她平靜地站在那裡,任由那些冰冷的鎖鍊将她的手腳束縛在祭壇中央的石柱上。
“吉時已到——!祭天大典——!開始——!”随着司儀官一聲高亢的唱喏,沉悶的号角聲響徹雲霄。
洛泠舉起手中的青銅法劍,開始吟誦起古老而晦澀的禱文。每一個音節都仿佛蘊含着無窮的力量,引動着天地間的能量向祭壇彙聚。
蘇夭閉上了眼睛。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股龐大、冰冷、充滿了怨念和暴戾的能量,從四面八方湧來,通過腳下的符陣,瘋狂地湧入她的身體!那是骊山數十萬勞工的怨魂,是六國覆滅時無數将士的戾氣,是帝國鐵蹄下一切不甘的哀嚎!
劇烈的痛苦瞬間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仿佛要将她的身體撕裂!
但就在這極緻的痛苦之中,一股更加強大、更加古老、也更加熾熱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般,在她靈魂的最深處,轟然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