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股萦繞在鼻尖的、屬于蘇月溪的幽蘭香氣,卻仿佛更加濃郁了,如同無形的枷鎖,緊緊地束縛着她的靈魂。
接下來的幾天,洛聽荷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也更加瘋狂地投入到誅妖陣的布置中。她幾乎不眠不休,任由疲憊與焦慮侵蝕着她的身體與精神。她開始出現幻聽,總覺得在寂靜的深夜,能聽到蘇月溪那帶着淺笑的低語,在耳邊說着一些暧昧不清、卻又字字誅心的話語。
“學姐,這塊‘血玉髓’的品質似乎不太夠呢。要不要……我幫你找一塊更好的?”
“這個陣紋的走向,如果再偏三分,威力或許會更大哦。你覺得呢,洛聽荷?”
“别把自己逼得太緊,我的‘守護者’。若是累壞了,我會心疼的。”
那些聲音,時而溫柔纏綿,時而戲谑嘲弄,時而又帶着一絲洞悉一切的悲憫,如同無數根細密的針,一遍遍地刺穿着她早已千瘡百孔的神經。
洛聽荷知道,這或許是蘇月溪在用某種她無法理解的方式,在精神層面幹擾她、動搖她。她試圖用清心咒來抵禦,卻發現那些咒語在蘇月溪那無孔不入的“低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加快速度,再加快速度,盡快完成誅妖大陣。她固執地相信,隻要大陣完成,隻要她能成功“淨化”蘇月溪,這一切的混亂與痛苦,就都會結束。
這不僅僅是清河天君的“使命”,更是她洛聽荷,為了擺脫蘇月溪這個“夢魇”,為了尋回自己那顆早已失落的、冰封的“道心”,所能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開始不惜耗費自身精血來催動某些關鍵陣眼的融合,以求在最短的時間内将陣法威力提升到極緻。她的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眼神中的血絲也愈發密集,整個人都散發着一種近乎油盡燈枯的決絕氣息。
銅鈴簪的低語,在這段時間也變得愈發頻繁而清晰。它不斷地向洛聽荷灌輸着關于“天道”、“宿命”、“犧牲”與“大義”的冰冷“真理”,将蘇月溪的種種行為,都解讀為妖狐為了阻止“天命”而進行的最後掙紮與蠱惑。
“莫為其表象所迷,妖狐之性,狡詐多變。”
“汝之心亂,乃其妖力侵蝕之兆,當以無上道心破之!”
“誅妖之日将近,天命所歸,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這些“神谕”般的低語,在一定程度上,确實暫時壓制了洛聽荷内心的某些疑慮與動搖,讓她在自我催眠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她将蘇月溪的“配合演出”,解讀為妖狐自知死期将至的故弄玄虛,是其内心恐懼的另一種體現。
然而,這種強行構建起來的“堅定”,卻如同沙灘上用濕沙堆砌的城堡,看似巍峨,實則一觸即潰。
尤其是在某個深夜,當洛聽荷拖着疲憊的身體,在密室中短暫打坐調息時,她竟收到了一個匿名的、用靈力加密的傳訊。
傳訊的内容很簡單,隻有一張圖,以及一句話。
那是一張繪制得極為精細的星象圖,上面用朱砂清晰地标注出了數日之後,萊安市上空将會出現的“血月”天象,以及屆時陰氣最盛、最适合啟動大型聚靈及誅伐類陣法的具體時辰。
而在星象圖的下方,則是一行娟秀卻又帶着一絲凜然殺伐之氣的蠅頭小字:
“吉時已定,靜候卿至。莫要……誤了佳期。”
落款處,沒有署名,隻有一個用極淡墨色勾勒出的、小小的、仿佛正在回眸淺笑的九尾狐圖樣。
洛聽荷看着那張星象圖,看着那行字,看着那個熟悉得讓她心悸的九尾狐圖樣,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讓她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幾乎要被凍結了。
蘇月溪……她竟然連自己準備何時啟動誅妖陣,都算得一清二楚!甚至,還在以這種方式,“提醒”她不要錯過了“吉時”!
這已經不是“配合演出”了,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掌控一切的宣判!
洛聽荷再也無法抑制内心的恐懼與絕望,她猛地将那張傳訊符箓揉成一團,發出一聲凄厲的、壓抑了太久的尖叫,如同受傷的困獸般,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
她以為自己是執棋者,至少也是重要的棋子。卻沒想到,從始至終,她都隻是蘇月溪掌心的一個玩物,連帶着她所有的掙紮、所有的謀劃、所有的“宿命”,都不過是對方早已寫好的劇本中的一個……可悲的笑話。
誅妖陣的光芒,在搖曳的燭火下,顯得越發幽深而詭谲。
而洛聽荷的心,也在這無盡的混亂、恐懼與自我催眠中,一步步滑向了名為“宿命”的……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