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代相傳的責任?”安月白冷笑一聲,她走到誅妖陣的邊緣,蹲下身仔細端詳着那些繁複的陣紋,眼中閃過一絲凝重,“這陣法,好重的殺氣和怨氣。你有沒有想過,這所謂的‘責任’,會不會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一個……被别有用心的‘東西’強加給你們的詛咒?”
安月白的話,如同又一把利刃,狠狠紮進了洛聽荷本就搖搖欲墜的心防。
“詛咒?”洛聽荷喃喃自語,蘇月溪那雙含着無盡悲傷與血淚的鳳眸,再次浮現在她眼前。
“月溪她……或許擁有強大的妖力,但她并非濫殺無辜之輩。”林新語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她看着洛聽荷眼中那一閃而過的迷茫,繼續說道,“我們和現在的她相處過,除了外貌和性格,其他與以前并無區别,她對身邊人的在意。不像是裝出來的。洛聽荷,你真的了解你口中那個‘妖狐’嗎?還是說,你所了解的一切,都隻是來源于那枚冰冷的銅鈴簪?”
“我……”洛聽荷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竟無從反駁
蘇月溪對姜曼昙的寵溺與保護,她是親眼見過的。甚至……方才,在那場極緻的沉淪之中,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蘇月溪在占有她的同時,也帶着一種近乎絕望的溫柔與克制,仿佛生怕弄傷了她
那真的是一個隻知魅惑與毀滅的妖物所能做到的嗎?
“洛學姐,我們不知道你和小蘇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短短不到兩個月讓你從以前那麼寵着她的洛學姐,變得對她抱有如此大的敵意”安月白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語氣也嚴肅了許多,“但這個誅妖陣,一旦啟動,後果不堪設想。它不僅僅會針對小蘇,強大的能量失控,甚至可能會波及整個萊安市。你有沒有想過,為了一個你可能都未曾真正了解過的‘宿命’,要讓多少無辜的人為你陪葬?”
林新語和安月白的話,一句句,一聲聲,如同重錘般敲擊在洛聽荷的心上。她們的質疑,她們的擔憂,與蘇月溪離去前那些直擊靈魂的拷問,交織在一起,在她腦海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孤獨的“守護者”,背負着沉重的使命,獨自對抗着世人無法理解的“妖邪”。可現在,卻有這麼多人,用不同的方式,告訴她,她可能錯了
錯得離譜
那枚陪伴了她無數個日夜、被她視為唯一信仰的銅鈴簪,此刻在她眼中,竟也變得有些陌生而可怖起來
“我……我不知道……”洛聽荷痛苦地抱住了頭,聲音中充滿了無助與絕望,“我不知道該相信誰……天君的意志……月溪的眼淚……我真的……不知道……”
她的身體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而微微顫抖,眼中那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一絲清明,再次被濃重的迷霧所籠罩
林新語和安月白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沉重與無奈。她們知道,洛聽荷已經陷入了極度的自我懷疑與混亂之中。蘇月溪的“攻心之術”顯然起到了作用,但洛聽荷被清河天君執念荼毒太深,想要讓她徹底擺脫控制,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洛聽荷,”林新語深吸一口氣,語氣堅定地說道,“無論你最終選擇相信什麼,我們都希望你能慎重考慮。不要輕易做出會讓自己後悔,也會傷害到更多人的決定。如果你真的無法分辨,不妨……再多看看,多聽聽,用心去感受,而不是僅僅依賴一枚冰冷的法器。”
安月白也難得地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沉聲道:“小蘇她……不像是會坐以待斃的人。如果你真的啟動了這個陣法,恐怕……誰也無法預料最終的結局會走向何方。”
說完,兩人沒有再繼續施壓。她們知道,此刻的洛聽荷,需要的不是更多的指責與逼迫,而是獨自冷靜思考的空間。
林新語最後看了一眼那張簡陋的床,以及上面殘留的、暧昧的痕迹,眼神複雜地收回了目光。她和安月白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便默默地退出了密室,将這片充滿了矛盾、掙紮與禁忌氣息的空間,重新留給了那個在迷霧中痛苦徘徊的靈魂。
門再次合攏,密室重新陷入了昏暗與寂靜。
洛聽荷緩緩擡起頭,目光茫然地掃過四周。蘇月溪的氣息依舊萦繞,林新語和安月白的話語也言猶在耳。她的手,無意識地撫上了自己的小腹,那裡……似乎還殘留着一種陌生的、讓她心悸的空虛與……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
誅妖陣的紅光,在昏暗中明明滅滅,如同一個巨大的問号,也像是一個……等待她最終抉擇的,命運的十字路口。
道心已然微瀾,前路,卻依舊迷霧漸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