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閉着雙眼,臉色慘白如紙,若非胸口還有一絲微不可察的起伏,幾乎與死人無異。
“曼昙……”蘇月溪的聲音沙啞,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姜曼昙為了保護她,承受了這幾乎是必殺的一擊,此刻已是重傷垂危,陷入了深度昏迷,靈魂也因這重創而處于瀕臨潰散的邊緣。
洛聽荷也愣住了。她沒想到,姜曼昙竟然真的用自己的身體硬生生抗下了這道誅妖神雷。這一擊,本是針對蘇月溪的強大妖力,即便隻是餘威,也足以讓尋常大妖魂飛魄散。她看着地上那奄奄一息的嬌小身影,手中的銅鈴簪微微顫抖,那股“替天行道”的信念,在這一刻,又一次出現了劇烈的動搖。她看着蘇月溪那悲痛欲絕的神情,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窒息與茫然。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一個瘦弱的身影,如同黑夜中的幽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天台的邊緣。
是溫言絮。
沒有人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來的,也沒有人知道她是如何突破那層層疊疊的陣法餘波,來到這裡的。她那張總是帶着怯懦與不安的臉上,此刻布滿了淚痕與血污,眼角那顆小痣在血月下顯得格外刺眼。她的金絲眼鏡早已不知所蹤,露出的那雙眼睛,此刻卻燃燒着一種近乎瘋狂的、不顧一切的光芒。
她的手中,緊緊攥着那個用深色絲線繡着黑色昙花的香囊,香囊已經被她指尖的鮮血染紅。
從誅妖陣啟動的那一刻,溫言絮便發瘋似的向百花中學趕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到的,或許是那股源于靈魂深處的、對姜曼昙病态的癡戀與守護欲,讓她爆發出了超越自身極限的力量。她像一隻真正的流浪貓,憑借着野獸般的直覺與對姜曼昙氣息的敏銳感知,在陣法能量的縫隙中穿梭,躲避着那些足以将她撕碎的餘波,渾身是傷,卻一步未停。
當她終于爬上天台,看到的,卻是姜曼昙被神雷擊中,奄奄一息倒在地上的絕望一幕。
“曼……昙……”溫言絮發出如同受傷的嗚咽,她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
她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地上那個渾身是血、氣息微弱的嬌小身影上
不!不可以!
她不能就這樣死掉!
一股莫名的力量,從溫言絮那瘦弱的身體中湧出。她猛地沖了過去,在蘇月溪和洛聽荷都還未從震驚中完全回過神來的時候,像一道黑色的閃電,撲到了姜曼昙的身邊
她顫抖着跪倒在地,伸出沾滿血污的手,想要觸碰姜曼昙,卻又怕自己的魯莽會加重她的傷勢。
姜曼昙身上那微弱的、帶着焦糊與血腥的氣息,如同最滾燙的烙鐵,燙得溫言絮渾身劇顫。
“不準……不準你死……”溫言絮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滴落在姜曼昙焦黑的衣物上。
她猛地擡起頭,那雙原本總是躲閃怯懦的眼睛,此刻卻充斥着一種令人心悸的瘋狂與決絕。她的目光掃過蘇月溪,掃過洛聽荷,最終,落在了姜曼昙那猙獰的胸前傷口上。
那裡,誅妖陣的毀滅性能量還在持續侵蝕着姜曼昙的生機。
她想起了姜曼昙曾經對她做的那些“過分”的事情,那些戲弄,那些掌控,那些帶着薄荷與橘子的、令人窒息的吻……那些在旁人看來或許是屈辱與玩弄的記憶,對她而言,卻是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亮,是她賴以生存的毒藥與蜜糖。
她曾卑微地想,隻要能遠遠地看着她,能偶爾聞到她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香氣,便已足夠。
可是現在,這唯一的光,也要熄滅了。
不!她絕不允許!
溫言絮的眼神,突然變得異常平靜,一種絕望到極緻的平靜。
她低下頭,看着姜曼昙那張慘白的小臉,用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輕地,虔誠地,如同在宣讀最神聖的誓言地,低語道:
“你不是……想養一隻小流浪貓嗎……”
“我……我把自己……給你……”
“我的血……我的肉……我的靈魂……”
“隻要你能活下來……都給你……”
她另一隻空着的手,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冰冷的美工刀——那是她用來在自己身上刻下姜曼昙名字的工具。此刻,那鋒利的刀刃,在血色月光下閃爍着森然的寒光。
她沒有任何猶豫,猛地揚起美工刀,狠狠地劃向了自己的手腕!
“噗嗤——!”
殷紅的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從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中噴湧而出,瞬間染紅了她的衣袖。
溫言絮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她将那流淌着鮮血的手腕,湊近了姜曼昙胸前那猙獰的傷口,任由自己溫熱的、帶着生命氣息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滴入其中。
她似乎是想用自己這卑微的血液,去中和、去稀釋那些霸道的誅妖之力,哪怕隻是杯水車薪。
她的動作,帶着一種近乎獻祭般的虔誠與瘋狂。
她甚至解開了自己衣領的紐扣,露出了鎖骨處那個被蘇月溪和姜曼昙都看到過的、若隐若現的傷疤——那是她那個暴力父親為了控制她所造成的
她要将自己的一切,毫無保留地,獻祭給自己唯一的神明。
“溫言絮!你瘋了!”蘇月溪終于從極緻的悲痛中驚醒過來,看到溫言絮這般自殘式的舉動,失聲驚呼。她想要阻止,但身體卻因為誅妖陣的壓制和姜曼昙的犧牲所帶來的巨大沖擊,一時竟難以動彈。
洛聽荷也面色慘白地看着這一幕,她從未見過如此慘烈而偏執的愛意。這個平日裡毫不起眼的女孩,此刻所展現出的瘋狂與決絕,讓她感到一種源于靈魂的戰栗。
溫言絮卻對外界的一切置若罔聞。她的眼中,隻有姜曼昙那張毫無生氣的臉。她笨拙地用自己的鮮血塗抹着姜曼昙的傷口,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姜曼昙身前,仿佛要替她抵擋住着世間一切的惡意與傷害,盡管她自己也已經搖搖欲墜。
她抱起姜曼昙那癱軟的、比她還要嬌小幾分的身體,不顧一切地向天台邊緣走去,試圖将她帶離這個危險的陣法中心。她的每一步都無比艱難,拖拽着,爬行着,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兩道交錯的血痕。
“活下去……曼昙……活下去……”她不停地喃喃着,聲音越來越微弱,身體也因為失血過多而劇烈顫抖。但她依舊固執地,用自己殘存的力氣,用自己的生命,守護着懷中那個陷入昏迷的少女,試圖将她帶往安全的角落,躲藏起來,然後用自己所知的一切笨拙方式去照料她。
血月之下,天台之上,一片死寂。
誅妖大陣依舊在運轉,但那股毀滅性的力量,在接二連三的慘烈犧牲與守護面前,似乎也染上了一絲遲滞與悲憫。
姜曼昙重傷昏迷,命懸一線。
溫言絮以血為引,以命相護,在絕望中守護着那微弱的希望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