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問知道怎樣做不好,卻不知怎樣做是好,離開昆侖之前,她以為自己隻要心無旁骛地治病,沒想到任務還沒開始就已經遇到了麻煩。
人間比想象中要複雜不少。
素問憑借自己與江月見幾百年交往的經驗,勉力應對着,待要想得長遠一些,卻沒有方向了。
“或許我們不該瞻前顧後,直接将方靈樞打……啊不,迷暈,然後診脈,或者我努力修煉,學會迷心術後便可讓他聽從我們的安排,隻要阿姐一聲令下,我立刻就能行動。”明月奴想了一夜,一大清早便提出了新的對策。
“你修煉是對的,但是行醫時,望、聞、問、切缺一不可,方靈樞若是失去神智,我們怎麼問得出來?”素問搖頭否決。
“可人間也有昏迷不醒或是神志不清的人啊,難道他們看不了病麼?”
素問道:“看不了那麼徹底,要想根治,還是清醒的好。”
明月奴沉默片刻,忽然道:“阿姐是怕神尊轉世沾了妖氣?”
素問從書本裡擡起頭,認真道:“自然不是,若是尋常病症,我不需診脈都能治,但是方靈樞不一樣,他原身受了多重的傷,這傷有多少成了轉世的病症,有多少還深藏在元神之中,如今身體有哪些不适是後天而為,我都需要一一甄别。”
明月奴這才笑開:“不是就好,我以為阿姐也看不上我呢。”
素問無奈道:“怎麼會?”
明月奴沒再多想,他起身在屋中松快自己,轉了兩圈後,忽道:“咦?有人上門來了!”
素問擡頭看向窗外,見到下馬車的人,不禁奇道:“她竟真的來了?”
明月奴也認出了來人:“那是石水玉罷?”
說話間,石水玉已經來到門口,她先仰頭看了看門匾,而後擡步進門,沖迎過來的素問笑道:“是我來太早了麼?”
素問搖頭:“已經開張了,是真的沒人。”
石水玉目光在屋裡轉了一圈,不經意地問道:“衙内也不來麼?”
素問一怔:“衙内?李衙内麼?”
“是啊,我聽說開業那天有衙内來捧場,以他的性子,我以為他要常常賴在這裡了。”
素問琢磨片刻,問道:“石小娘子來這裡,是為了找李衙内麼?”
“當然不是。”石水玉果斷否認,頓了頓,補充道,“我很喜歡這裡,藥香很好聞,半錢醫館有常年卧床的病人,到底有一股子臭男人味,還是這裡好。”
“醫館都是差不多的。”素問溫聲道,“石小娘子來這邊坐罷。”
石水玉依言坐下,托腮笑道:“叫我水玉就好,你我二人看上去年齡相仿,論長幼倒落了俗套,我便喚你素問,如何?”
素問笑道:“我肯定比你大,你占了便宜,還敢說别人俗?”
石水玉被拆穿,也不在意,道:“我有一個朋友,身上有些小毛病,一直拖着不肯治,今日我讓她來這裡,估摸着快到了。”
明月奴皺起眉,想說什麼,被素問一個眼神阻止,便重重哼了一聲。
石水玉當做沒聽見,安然坐在醫廬中,過了一刻,果真如她所說,一輛簡陋的馬車緩緩停在了門前。
石水玉抿住唇,神色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她直起身看着門外,注視着布簾打開,追随着落地的孱弱身影,直到那個人來到了門檻前。
來人是一個不大看得出年齡的女子,衣上補丁堆着補丁,能看出來是努力漿洗後的,但歲月還是深深留下了痕迹,如同頭發一樣,認真梳洗了,甚至抹過劣質的頭油,但仍舊有不少雜發亂糟糟地戳出來,臉色就更不用說了,素問看着她,隻想到一朵枯萎将死的花。
即便細看之下,這個女子不過雙十年華。
女子交握雙手,有些局促地站在門口。
素問放柔了聲音,道:“你請進。”
女子這才擡起頭,目光在屋内掃一遍,見到了石水玉,心定了定,習慣下垂的嘴角勉強牽起,她擡步跨進門檻,來到櫃台前,低聲道:“我……我想看病。”
素問引她來到診案前,先切脈,再問了兩句,心中已經有了定論,但還是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她說不上來,也診不出,更加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石水玉來到女子身後,問道:“怎麼?朝馨的病不好治麼?”
素問回神,道:“不難治,不過你以前有找過别的醫師麼?”
朝馨點頭:“都說身子沒什麼問題,是心病。”
石水玉道:“我不懂醫術,不過也知道《素問》有雲,‘虛邪賊風,避之有時,恬淡虛無,真氣從之,精神内守,病安從來。’朝馨的病,都是因家人而起,兼之勞累過度,年紀輕輕便有了虛損症,以往的醫師都隻能緩解一時,卻治不了根。”
素問點頭:“是這個道理,虛損症要治愈,吃藥隻能補上虧的部分,再往後,你要注意不可勞累。”
石水玉道:“這就很難了,連吃藥補虧虛都難,何況以後?”
素問再次感受到治病容易救命難的悲哀,她暗自歎息,隻能道:“我先給你配藥。”
石水玉問:“診金和藥錢一共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