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願死……也不願嫁我?”李重琲呆住。
素問不知道自己的舉動給李重琲帶來了多大的打擊,連李重琲本人也沒傷懷太久,他們倆很快被同一件事驚得忘記了呼吸——
在素問掙脫的一刹那,一道青影疾沖而來,毫不遲疑地跟着撲下了斷崖。
素問仰面朝上,頭發被風吹得胡亂砸在了臉上,她在亂發之中睜大了眼睛,喃喃道:“方靈樞……”
方靈樞面色堅毅,不發一言,頭下腳上,憑着姿勢的優勢追上了素問,他一抓住素問的胳膊,便立刻轉向山崖扔出一物,繩索展開,下降的勢頭猛地一停,素問聽到危險的骨骼交錯聲在上方響起,眼花缭亂之際,方靈樞已經帶着她附到了山崖上。
素問第一回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嘭嘭嘭”,連着身上所有的筋脈一起沸騰。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岩石凸起,過了好一會兒,才擡頭看向上方,隻是腦子太亂,想說的話太過支離破碎,剛剛出口便被山風吹散了。
方靈樞沒有聽見,他右手牢牢抓着素問,左手被繩索纏着幾圈,已經被勒得發紫,但是他不敢動——左邊胳膊被拉脫臼了。方靈樞顧不上自己,喘了兩口氣後,垂頭向素問道:“别怕。”
素問看着方靈樞,目光落在他發紫的嘴唇上,而後又移向那雙清亮的眼睛,陷入了沉默。
整個山崖寂靜得隻剩下李重琲的聲音在回響:“素問!方、方靈樞!你們怎麼樣?”
“暫時無事!”方靈樞仰頭喊道。
“好!好!”李重琲忙道,“我派人去借繩索,你們堅持住!”
素問目測此處到崖頂的距離,心知恐怕一般繩索是下不來的,便開始四處尋找歇腳處,說來也是巧,不遠處便有一個山洞。素問道:“方醫師,那邊有個洞口,我先給你系好繩子,然後一道慢慢移過去。”
方靈樞看不見洞口,但相信素問的判斷,便點了點頭。
素問從須彌戒裡取出捆仙索,因無靈力支持,捆仙索看上去與普通的麻繩并無區别。素問分别将兩頭系在自己和方靈樞腰上,然後示意方靈樞松手,自行攀在岩石上。方靈樞右手抽出匕首,插在山體中借力,左手這時終于離開了繩索的纏繞,血液在手掌慢慢恢複了流動。
李重琲在上面沒了動靜,約莫是去尋救兵了,素問和方靈樞之間也幾乎沒有交流,周遭隻剩下了山風和鳥鳴。素問一直關注着方靈樞,随時準備施以援手,不想方靈樞單手雖不便,但匕首削鐵如泥,兩人一路攀行,竟頗為順遂。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于來到了山洞側上方,素問率先跳了下去,方靈樞緊随其後,落地時傷腿往下一彎,險些單膝跪倒。
素問及時上前扶住,歎道:“方才跑過來便已經牽動舊傷了罷?”
“沒有。”方靈樞搖頭,忽然打了一個寒噤。
素問這才發覺這處山洞有些異常——外間正是暑月,雖然山間本就涼快些,但是涼成初冬就不太合理了。
隻是現在不是探查的時候,給方靈樞治傷要緊。
素問扶着方靈樞靠坐在洞壁邊,先給他接好手臂,又查看他手上的淤血,道:“先别揉,等會兒我們到山洞裡面看看是不是有冰可以敷。”說罷,她将手伸向了傷腿。
方靈樞伸手攔住,溫聲道:“我自己來。”
素問擡眼看他,兩人默然對視片刻,終是素問退卻,不過她還是從須彌戒裡取出仙界的散瘀水,道:“用這個。”
方靈樞這次不再拒絕,乖乖打開了瓶塞。
素問背過身,看向洞外的廣袤天地,腦海中反複回想着方才的情景,一時心裡十分複雜,過了片刻,才想起自己竟然不曾道謝,正要開口,卻聽方靈樞道:“你方才是為了摘蒙木花才踩空了麼?”
自然不是,但也不能說是因為李重琲做下的荒唐事,畢竟素問跳下的初衷是想換一個方便行事的身份回來,而不是真的為李重琲所逼迫。素問無言看天,頓了片刻,選擇避開這個話題,道:“多謝你來相救。”
方靈樞笑道:“你不是也救過我麼?”
素問回頭問:“你跳下來……是為了還人情?”
方靈樞一怔,認真想了想,然後搖頭:“怎麼能這樣算呢?你當初救我是一片善意,我今日所為也并無功利之心。當時看到你落下去,我隻是想,山崖這麼高,你可能會死,其餘就什麼也不必想了。”
“為何不想?”素問不解,“你就沒想過自己也會死麼?”
“不會。”方靈樞笑道,“我在野外采藥時,沒少上懸崖峭壁,比起摔死,總歸還是生還的機會更大。”
素問終于從方才緊張的感覺中抽離出來,她轉向方靈樞,抱膝而坐,一手落在膝上,撐着另一隻手托腮,問:“對了,你怎麼會忽然出現?李衙内說他的人跟丢了你。”
“原來是他的人,我道是誰。”方靈樞無奈地搖了搖頭,回答素問的問題,“我來找蒙木花,不想此樹這兩年倒向了斷崖,因此去山頂真武觀借來繩索,沒想到剛下來便撞上了你遇險,還好有道長所贈利器,否則真不敢想象。”
素問了然:“你果然是來找蒙木花,是因為聽了藥商的話麼?”
方靈樞溫聲道:“剛好要來采藥,順道摘些花。”
“你剛上山便來這裡,真的是順道麼?”
“真的順道。”方靈樞聲調沉穩,耳根卻可疑地發紅。
素問哪裡還不明白?不由垂頭忍笑。
方靈樞看着素問微微揚起的嘴角,也露出笑意,轉而想起如今的處境,暗自有些後怕,細想起來,還是因為自己沒有及時告知,否則素問知道自己來,就不會再來尋蒙木花,也就不會遇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