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度卿笑眯眯地看着素問走來,拍了拍身邊的台階,示意她坐,自己依舊胳膊肘落地,用胳膊杵起上半身,一副半躺不躺的懶散模樣。
素問沉默地坐下,正醞釀說辭,忽然眼前一花,一個葫蘆遞到了面前,酒香從葫蘆嘴的縫隙徐徐飄來。素問擡眼看向葫蘆的主人,道:“我不喝酒。”
元度卿摸着胡子,搖頭晃腦道:“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素問一陣無言,默默将酒葫蘆擋開。
“啧,好好一個貌美小娘子,眼瘸啊!”元度卿收起葫蘆,嘀咕道,“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我不喝酒。”素問面無表情地重複。
元度卿自己拔了葫蘆嘴,惬意地抿了一口,正陶醉時,餘光瞥到素問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一把将葫蘆嘴按了回去,笑問:“後悔了?”
素問算是看明白了,與元度卿說話不必拐彎抹角,畢竟直說他都不一定要聽,便問道:“你如何知曉阿昭的遭遇?”
“阿昭?”元度卿翻着眼睛回憶片刻,眼看素問的眉頭要擰起,他“啊”地一聲,總算想了起來,“你說那個啊!小奴兒和方醫師說那孩子死了,我自然就知道了啊。”
素問提醒:“西園,惡草。”
元度卿歪着頭看天,想了片刻,問:“你以為我早已知道内情?”
素問抿唇,盯着元度卿,算是默認。
“嗐!”元度卿往下一溜,索性頭枕台階躺着,歎道,“小素問啊小素問,你來洛陽不是一日兩日了,怎麼這也看不明白?”
素問不由皺眉:“什麼?”
元度卿轉頭看她,道:“我且問你,當日進城時,守衛可要了什麼憑證?”
素問道:“過所。”
“阿昭有麼?”元度卿說罷,不等素問回答,又問,“即便有,流民能進洛陽城麼?”
素問瞪大眼睛,這才發現自己疏漏了什麼。
元度卿了然,有些不忍,但還是說道:“你們是在城外找到阿昭了罷?”
素問嘴唇微抖,答道:“是……”
元度卿繼續問:“小奴兒說你找李衙内去尋守衛問話,是不是什麼都沒問到?”
素問閉了閉眼,點頭承認。
“守衛沒說錯,他沒殺人,甚至都沒有打人,他隻需要奪走阿昭的财物——估計也沒什麼财物,然後将阿昭扔到城外,如今災民這麼多,連草根都沒得吃,那麼小的孩子能撐得過幾日?”
阿昭那麼瘦小,被驅離城門後,無糧無水,卻又不能離開,因為他的傘被拿走了,他要想法設法拿回來,哪怕早已沒了力氣,哪怕走不動路,甚至是說不出話,但還是想去找曾經試圖向他伸出援手的姐姐——
他最終死在了高大的城牆腳下,蜷縮着身體,雜亂的頭發蓋在臉上,宛若小貓兒一樣,帶着遺憾離開了。
素問無法想象阿昭是怎樣捱過最後那幾日,哪怕這個畫面稍稍出現在腦海裡,都叫她一陣驚悸,不自覺捏緊了衣角,死死閉上眼睛。
守衛是罪魁禍首之一,素問自認亦不能免責。
元度卿見狀,歎道:“人死不能複生,你們沒有緣分,沒法子的事,别傷心。”
過了半晌,素問猛地站前,冷冷道:“我不傷心!”
元度卿立刻接道:“不傷心好啊!心隻有一顆,須得好好護住,若是傷到了,碎裂了,可就活不成咯!”
素問垂頭看了他一眼,雖然心裡覺得古怪,但因為阿昭的事占據了更多的心神,才被方靈樞安撫下的心又亂了起來,她也顧不上再去追究元度卿的用意,擡步快速回了醫廬後院的房間裡,不等明月奴和元元問,她直接閉門入了定。
來到人間之後,素問已經很少讓自己進入忘我的境界,今日算是頭一遭,她努力忘卻現實中的一切,但是天不遂人願,她剛剛沉入一片空域,就被人拎了出來。
司命星君不知何時過來了,他深深看了素問一眼,仿佛确認了什麼,然後開口道:“魂魄碎片有下落了,現在過去罷。”
素問反應了一瞬,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諸多任務,她強打起精神,應道:“在哪裡?我即刻出發。”
“九臯山。”
素問眉頭一動,立刻問道:“老君洞?”
司命星君奇道:“你如何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