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叙去洗個澡的功夫,蔣時微打開電視,正好播到一位核物理學家去世的新聞。
隐姓埋名的蔣舟琴,在去世後終于為世人所知。而蔣時微,她的親生女兒,比世人更晚得知她去世的消息。
“媽媽。”
時微淚如泉湧,跌跌撞撞地跑下樓。
保镖們早已等在樓梯口,恭敬而殘忍地說:“抱歉,蔣小姐,您現在不能出門。”
她嚎啕大哭,哭聲驚動還在浴室裡穿衣服的裴叙。
裴叙随便套了條褲子就出來,邊走邊扣睡衣的紐扣,在樓梯口看到蔣時微被保镖抱住,掙動不休。
“放開她。”
少爺冷聲發令,保镖松了手。
蔣時微想往外跑,沒兩步卻被一隻手勾住後領。她倏然轉頭,一張小美人臉布滿淚水,可憐兮兮的。
裴叙一時無措,幹巴巴勒令道:“小孩,天黑了,别亂跑。”
蔣時微抽抽搭搭:“我媽媽,媽媽走了,你都不讓我去看最後一眼嗎?你,你怎麼可以這麼壞啊。”
“你去了也看不到,”裴叙實話實說,“醫院那邊不讓任何人接近你媽媽。蔣姨的臨終遺言是,為女兒的健康着想,即使能穿防護服,也不要她來送。”
蔣時微一下失去所有力氣,雙腿發軟,裴叙及時接住她。
“走吧,”裴叙單手抱起哭成淚人的女孩,“媽媽給你留了錄像,我陪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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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錄像直到今天還留着,裴叙用了五種儲存方法,瘋狂複刻,防備錄像帶損壞,以後再也看不到。
七年來第一次,裴叙沒有陪蔣時微度過這一天。
回到家,蔣時微跟裴老以及裴琰的新家庭吃了頓飯。
裴叙同父異母的弟弟明安才四歲半,坐在裴琰腿上,格外嬌氣。
蔣時微突然想,裴叙不回來也挺好的,讓他看到這溫馨畫面,說不定又要難過了。
此時此刻,北京城的另一面。
包場後,整個清吧隻有給孟舒桐過生日的人。優美鋼琴曲在半封閉空間裡緩緩流淌,友人們一同舉杯相敬,香槟杯輕輕相碰,發出悅耳脆音。
裴叙坐在駱堯旁邊,接過一根香煙,夾在指縫借火點燃。
駱堯問:“你還抽煙,讓微微聞到怎麼解釋?”
裴叙說:“我怎麼解釋,你這話說得,我很怕她似的。”
“難道你不怕嗎?”駱堯戲谑笑着,“上回兜裡不小心揣了根别人硬塞的煙,被小姑娘發現了,半天沒跟你說話吧。”
裴叙:“我回去之前洗個澡不就得了。”
駱堯:“你看,還是怕。知道不讓妹妹吸二手煙,在我跟前卻沒一點顧忌,怎麼着,我活該吸你二手煙呗?”
裴叙:“你今兒話怎麼那麼多。”
兩人閑扯着,聊到學校的中秋活動。孟舒桐那邊突然起哄,說要看壽星和她對象和交杯酒。
裴叙算着日子問:“今天是農曆多少?”
駱堯說:“二十五。”
“我靠,”裴叙直接蹦起來,“今兒我妹親媽的忌日。”
他擡腿就要往外走,孟舒桐和她的朋友們剛好往這邊來,男男女女左右簇擁着,哄笑着,遞上一杯紅酒。
孟舒桐臉頰粉紅,顯然很期待接下來的事。
她和裴叙談了小半個月,别說接吻了,手都沒怎麼牽過。交杯酒這三個字,聽起來就夠暧昧,喝完可以接個吻。
然而,裴叙和她擦肩而過,并未停留。
“我先走了。”
孟舒桐不敢置信,高聲叫住他:“阿叙!”
而後緩緩轉身,臉色鐵青地望着他。他也稍頓腳步,凝着劍眉,眼底浮着明顯的急切。
孟舒桐問:“你有什麼事,非得現在走?”
裴叙言簡意赅:“家事。”
兩個字就把女友推到外人的位置上,冷情到令人肝顫。
孟舒桐眼圈泛紅,裴叙看着又不太忍心,多解釋了一句:“我妹妹家裡的事,她從小沒了爸媽。”
沒爸沒媽的孩子,多可憐啊,孟舒桐再攔裴叙,就不合适了。
可孟舒桐陽曆生日在一個特殊的日子,她通常隻過農曆。以後每年這一天,裴叙都要陪蔣時微,她永遠也不可能跟自己的男友過生日。
裴叙同時想到這一層,但也隻是說:“玩得開心。”
“轟”地一聲,似有高樓大廈在孟舒桐腦海裡倒塌。她轉身,看裴叙穿上外套離開,頭也不回。
朋友們在旁安慰,溫言良語她都聽不進去。
最後駱堯悠悠起身,意味深長說:“阿叙那寶貝妹妹,跟祖宗一樣供在家裡,不是誰都忍得了的。”
要不然,家世背景這麼好一大帥哥,怎麼會躲過早戀高峰期,活生生拖到大學快畢業才談上一個。
話裡話外都很惡劣,卻也不能不算好心提醒。
要麼忍,要麼分。
正是感情最上頭的時候,孟舒桐咬緊牙關,硬着頭皮忍了下去,回頭又是笑吟吟的溫婉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