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我自己可以。”
“蔣時微——”
“挂了,再見。”
時微心跳巨快,幾乎癱坐在沙發,緩了很久才緩過勁。
她拿起小旗子,貼在倫敦右下角。這是她的終點站,裴叙暫時還不知道。
過一會兒,她拿出去随身攜帶的密碼本,翻到最後一頁,慢慢寫上兩行字。
我少女時代的終結:以勇氣為風帆,攜一縷加州陽光。離開你,我将獨立、勇敢,不再沉溺于足以吞噬我一生,卻無法獨屬于我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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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北京熱浪滾滾。
蔣時微與朋友告别,從溫軟的江南水鄉返京。裴叙開車接她,副駕駛放着一隻迷你鳄魚皮手袋。
她看了問:“這是給我的?”
裴叙說:“不是,姐姐落車上的。”
蔣時微唇線平直,竟然心如止水:“這樣啊,還挺好看的,孟姐姐眼光真好。”
“不是她,”裴叙從後視鏡裡看時微,“是陳清越,表姐。”
時微眨眨眼睛,沒什麼反應,隻說:“清越姐姐回國了呀。”
裴叙“嗯”了一聲。
不知是不是太久沒見,裴叙覺得時微又長大了。
她生得一雙極漂亮的眼睛,濃密長睫翹起,眼簾一掀一合,像蝴蝶振翅。鼻子小巧挺拔,往下一雙形狀姣好的唇瓣,天然嫣紅色。
她夏天常穿吊帶,現在身上穿的這條是牛仔材質,青春又複古,不再顯得幼稚。
裴叙把着方向盤,默默挪走視線。
這時,他想的都是“我妹這麼好看怎麼防早戀”,即使偶有一絲風月相關的聯想,轉瞬也被他自己掐滅了。
蔣時微到家不過三天時間。
傍晚五點多,彩錦般的落霞布滿城市上空,橙黃日光透進裴宅高而潔淨的落地窗。
裴叙左手提一個草莓蛋糕,右手提禮物盒,步行走進小樓。
上樓梯時,幾位女傭正好忙完下樓,對裴叙躬身緻意。
裴叙幾步跨到二樓,徑直走去蔣時微的房間。
地上擺着兩個大行李箱,梁媽正在一邊絮叨一邊收拾。時微踩在小梯子上,背對門口,挑揀要帶走的物件。
裴叙突然出聲:“這是要上哪兒去?”
蔣時微愕然,腳下打滑,往後倒去。裴叙一個箭步上前,穩穩當當地接住她,放在軟椅上坐。
她逃避裴叙的目光,也不回話。
裴叙看向梁媽,梁媽說:“到英國去,上學。”
“英國?”裴叙的眉毛頓時擰緊了,“什麼時候決定的事,我竟然不知道?”
時微說:“哥哥,我今年的生日願望就是入讀雅諾公學。”
裴叙難以理解:“什麼時候準備的申請和面試?”
“從去年開始,各種升學方案都在同步準備。”
“所以,你隻是在等自己年滿十六歲?”
“是的。”
“可是寶寶……”
“我不是寶寶了,”時微蓦地擡起頭,眼睑泛着紅,“哥哥,我可以讀寄宿女校,因為我年滿十六歲了。”
梁媽察覺氣氛不對,撿起地上亂扔的抹布,默默走出房門。
裴叙聞言情緒驟然失控,一把拽住蔣時微,把她往隔壁書房帶。
書房沒拉開窗簾,一室昏暗,裴叙站在這片暗色裡,背影高大,卻也形單影隻。
“我知道你長大了,”他猛然轉身,攥住時微的雙肩,“但我們說好高中畢業直接申請英國的大學,而不是現在。你為什麼沒提前跟我商量,誰讓你去的?”
蔣時微:“我自己想去的。”
裴叙:“我不信。”
時微被噎住,好半晌沒接話。
裴叙探手撫摸她的臉頰,溫柔道歉:“微微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發火。”
時微梗着脖子說:“真的,真的是我自己想去。”
“不用解釋,”裴叙幹脆利落地轉身往外走,“我出去一趟,你乖乖吃晚飯。”
“你去哪裡?”
“突然想起公司還有事沒做完。”
這當口說要回公司,肯定不是因為加班。蔣時微上前兩步,抓住裴叙的衣擺,自下而上望着他。
小姑娘眼眸濕漉漉,像受了很大的委屈,更堅定裴叙的惡意揣測。
“真是因為加班,”裴叙移開她的手,“哥哥很快回來。”
時微攔不住他,最後那句話也被迫咽回去。
過不久,黑色轎車揚長而去。
小洋樓二層陽台,小姑娘緊緊攥住雕花欄杆,眼淚水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滴在盛開的玫瑰上。
“裴叙,我今晚的航班,去倫敦。”
“等我回來,我會心甘情願地叫你哥哥,隻是哥哥。”
她轉身回房間,撿起小北極熊撲撲,塞進行李箱。
起身時,瞥見躺在床上的日記本,她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把它鎖進保險櫃,沒有帶走。
日記本寫滿少女愁緒,既然以後不再困擾,那就不必再寫。
回頭掃視一周,這個到處是裴叙痕迹的小套間,似乎也沒那麼難以割舍。
蔣時微為自己歎了口氣,默念道:“再見,裴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