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最後的記憶,是裴叙抱她上樓,給她象征性喂了一口酒,慶祝她成年。
小時候司空見慣的親密舉動,放在當下怎麼看都很不妥。
蔣時微起身,瞥見床邊擺着禮物盒,她伸手輕輕一扯,雪白絲帶飄然落地。
皮面禮物盒被揭開,藍寶石戒指在絲綢軟墊上安安靜靜地卧着,閃爍靜谧微光。
愣怔幾秒,蔣時微有些不解。
借放在她那裡的戒指,裴叙費勁取出來,不遠千裡送到她床邊,是什麼意思?
她拿起戒指,觀察一會兒,敏銳地發覺戒圍被改了。
頃刻間心跳失速,她手忙腳亂地把戒指套在自己無名指上,大小正合适,就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一樣。
裴叙正式把這枚祖傳戒指送給了蔣時微。
蔣時微心底生出一絲隐秘的欣喜,懷着微小希冀,腦海中反複回蕩夢想成真的信号。
但沒高興多久,她又想到,在裴家,女兒也能擁有這枚意義非凡的戒指。甚至,優先級還在兒媳之前。
裴叙這一舉動,更像宣告她比裴愛琳重要。
甚至說不清到底是愛她更多,還是為了給裴琰添堵更多。
裴愛琳和孟舒桐不是同一類關系,意識到這一點後,蔣時微心裡燃起的小火苗徹底熄滅了。
她把戒指放回方盒,情緒異常平靜。
禮物盒下壓着一個牛皮紙文件袋,時微拆開翻看,裡邊裝的是父母留給她的遺産清單,以及他們買的名目衆多的保險。
遺産管理人很盡責,這些她早就聽說過了,即使需要成年的她辦一些手續,也不急于一時。
裴叙所謂的“有家事”,僅僅是哄騙她回家的借口。
想到這,蔣時微出離的憤怒。
她穿上拖鞋,走出房門,看見裴叙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看報,心裡的火立馬燒得百丈高。
“裴叙,”時微舉起文件袋,“你說的有事就是這些事嗎?”
裴叙抿一口咖啡,擡起視線看她:“是,怎麼了?”
時微想把文件扔在裴叙臉上,臨時想到這是爸媽給的東西,憤憤地放下手。
“你已經恢複記憶,那你應該知道我和Eden認識很久了。以後我和男友約會也好,去派對也罷,請你不要幹涉。”
聽見蔣時微親口說出“男友”兩個字,裴叙還有些遲鈍。他緩緩掀起眼簾,下眼白顯得兇悍,慢聲重複:“男友?”
蔣時微:“是的,你應該記得……”
裴叙強勢地打斷她:“我應該記得什麼?記得你哭着跟我說,我得管你一輩子?”
她被堵得急火攻心,委屈巴巴地,眼淚要掉不掉。
裴叙擡手,想為她拭淚,卻被躲開。
她說:“我那個時候太小,太幼稚,說了不成熟的話。哥哥,你别當真好嗎?”
裴叙僵住一秒,難以置信地凝望蔣時微。
“寶寶,”裴叙話裡帶着濃重不安,“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你不能想收回來就收回來。别害怕,我會管你一輩子的。”
時微倔強地擡起頭:“我不害怕,哥哥,我想和Eden在一起。”
“哥哥”這兩個字讓裴叙煩躁不堪,他想拒絕這稱謂,又不知該怎麼開口。
想着之前的猜測,裴叙直視時微的眼睛,絲毫不收斂壓迫感,問:“你真心喜歡Eden?”
時微立即回答:“是的,我真心喜歡他。”
裴叙:“為什麼喜歡?”
時微:“他愛我。”
不确定是不是錯覺,時微覺得裴叙松了一口氣。
随後裴叙說:“這不算喜歡。蔣時微,有很多人愛你,你總不能挨個和他們交往。”
時微對裴叙随意定義自己的“喜歡”這件事感到惱火:“我知道什麼是喜歡,你不用教我。”
早在十四歲那年,她就第一次體會了喜歡的感覺。那種甜蜜中帶着苦澀的體驗,令她無數次沉淪,又無數次絕望。
裴叙溫柔道歉:“對不起,但我并不是想教你什麼,隻希望你能重新考慮和Eden的關系。”
“我不用考慮,”蔣時微拿起手機撥号,“Eden馬上到,我們當面說清楚。”
裴叙勉強壓下的戾氣倏地一下全湧上來,他整個人陷在黑沉沉的低壓裡,活像個閻王。
剛才一直克制情緒,裝作善解人意,轉瞬便被蔣時微打回原形。
“你讓他來家裡?”裴叙猛地握住蔣時微手腕,“難道你就一天也離不開他嗎?”
時微被握得生疼,皺着眉頭擡高音量:“你對他有誤解,這不公平。哥哥,你不在的時候都是Eden陪我,他很好。”
裴叙:“别叫我哥。”
時微:“我找的男朋友不合你心意,你就不認我了?”
“沒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裴叙被怼得啞然,心裡有個聲音在四處沖撞,催促他說出來。可他忍得青筋暴起、嘴唇顫抖,最後什麼也說不出。
僵持不下時,門鈴響了。
二月難得好天氣,Eden來的這會兒,剛好晴空萬裡。
Sophia把窗簾拆下去換洗,二樓小廳隻挂了乳白色紗簾,柔美日光透進來,照亮一室洛可可風格裝置。
裴叙坐在沙發上,看對面一對小鴛鴦并肩站立,像被權貴強拆的苦命情人,年輕且熱衷戲劇。
蔣時微眼神不再遊移,堅定地看向裴叙,一本正經說着裴叙早已知曉的事實:“哥哥,這是我的男友Eden。”
話音落,她看向Eden。裴叙眉心覆雪,想阻止但來不及,Eden很快用生澀的普通話喊了聲“哥哥”。
風吹進室内,掀起白紗簾,室外陽光明媚。
裴叙閑倚沙發背,手指摩挲着絲絨面,似乎沒聽見Eden說話。
他冷漠地盯着Eden,沒多久又把視線轉回蔣時微臉上,眸光仿佛攜風帶雪,凝成一把尖酸刻薄的刀。
與此同時,蔣時微與Eden十指相扣,仿佛死神也分不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