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瞧着還是自己一年前見到的模樣，他瞧着不像傳聞中那樣病弱，熨帖好的襯衫下，擡起的手臂帶起微微褶皺，隐隐顯出精瘦的身軀。

在周助說完之後，他帶着輪椅轉了過來。

男人的眉眼恍若被攀摩上好幾遍，深邃而顯眼，濃郁的長相在擡眉的那一瞬間，晃得人眼花。

他的目光還是那樣有鋒芒，即使坐在輪椅上，也不敢讓人怠慢。

男人看過來的時候，沈飛白緊張，立刻露出一個标準白牙微笑。

“我們見過。”宋修遠沒有打量他，隻意味深長，“宋翰玉的朋友。”

男人的聲音倒也不至于很沉，但格外有力，沈飛白一頓，“啊，您記性真好。”

沈飛白沒想到男人還記得自己，他還以為像宋修遠這樣的人，大約是貴人多忘事，早就把自己忘了。

沈飛白不想就這個話題接着說下去，連忙介紹自己，“我叫沈飛白。”

宋修遠盯着他瞧，很快把目光收斂，臉上沒什麼表情，沉郁而顯得不近人情，“我知道。”

他知道，可沈飛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第一次因為和一個人說話而感到局促。

他可算知道為什麼沒有敢和自己這位老公做朋友了。

别的不說，性格是真的不太好讓人接近。

沈飛白不在意，還是笑了笑，“那我叫你什麼？”

男人沒有立刻回應，沈飛白想了想，便問，“修遠？我可以這麼叫你吧？”

沈飛白話音一響，宋修遠捏着飛镖的手輕微抖了一下，在他手裡百發百中的飛镖忽然偏了一些。

男人背對着沈飛白，指腹摩挲着輪椅上的扶手。

就在沈飛白以為男人不會回應的時候，突然聽見他直白地問，“你在親近我？”

沈飛白第一次聽到這種問題，沒有多想，“你要是覺得這是親近，也可以，我們現在可是合法伴侶，不管怎麼樣，以後都要一起生活，你也叫我飛白就行。”

不管是不是協議結婚，沈飛白都不想把關系搞得那麼僵，沈飛白喜歡交朋友，不喜歡跟人大吵大鬧。

宋修遠沒再說話，沈飛白卻看見他收斂了目光，拒絕了。

他說，“太親昵了。”

沈飛白想，親昵在哪裡？要不然我叫你宋輪椅，你叫我沈死鬼，陳述事實，既不生疏也不親昵。

不過他沒能說出口，隻無所謂問，“那不叫名字叫什麼？叫老公？”

既然是協議結婚，這場注定沒有感情的婚姻就像是過家家。

沈飛白這會兒隻是開玩笑，卻瞧見宋修遠目光微凝，朝自己看了過來。

這回他什麼都沒說，隻是嘴角不太明顯地上揚，帶着玩味。

沈飛白不知道他是為什麼笑，就像去年兩人遠遠的對視了那一眼，男人也是這樣仿若瞧着有趣東西的眼神。

沈飛白不敢看他太久，飛快結束這個玩笑。

*

在宋家先見到的長輩，是宋修遠的父親宋昌治，和母親趙韻。

二位年紀已經不小，将近七十，看起來也不過六十出頭的模樣，精神很好。

宋修遠是他們老來得子，最為疼愛和器重的小兒子。

沈飛白不懂，為什麼應該在這種被寵愛的環境裡長大的宋修遠，性格會這麼别扭，不會表達愛。

“飛白能來我們宋家，是我們的福分，以後你們兩個好好過日子，”趙韻笑起來溫溫柔柔，身上卻總有一股大方的貴氣，“希望你們以後能互相扶持。”

沈飛白自覺自己很有契約精神，還以為趙韻是在提醒自己好好履行合同。

他爽快答應下，當即瞧了一眼宋修遠，笑得漂亮，“是。”

昨天拿到結婚證的時候，宋家就已經往沈飛白卡裡打了一百萬。

看着卡裡那些錢，就算趙韻不提醒，沈飛白也保證會完成任務，他可是很有職業道德的。

趙韻很是滿意，這會兒又問，“飛白才過來，這周圍應該都不太熟悉，要不要叫周助理過來帶你去四周轉轉，熟悉熟悉環境？”

“還是您想得周到。”沈飛白知道這是他們家自己有話要說，立馬站了起來，識趣離開，“那就失禮了。”

坐在一旁的宋修遠見他走了，也沒想着回過頭來看自己一眼。

他将目光收回，抿唇不語。

“都聽到了吧，”宋昌治對他道，“沈家那孩子是喜歡你才和你結婚的。”

宋修遠微阖的眸子擡起，“不過是逼迫他同意的。”

“你這說的什麼話，飛白哪裡有半點不情願的樣子？”趙韻到底是宋修遠的母親，對他的自貶不滿意之餘，又覺心疼，“婚都結了，他是我們逼迫的，還是自願的，你自己看得出來。”

“先相處試試？”話都說到這，趙韻順着說，“飛白是好孩子，他願意和你結婚一定是真心喜歡你，和之前什麼利益，完全不一樣。”

“你看，你們結婚了，飛白也完全沒事，健健康康活潑亂跳的，多好，老天爺都覺得你們這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

宋修遠想到沈飛白的笑臉，心噗通了一下，當下沒有再說什麼反駁的話。

*

沈飛白出了書房，原路返回到大廳去。

正想回宋修遠的院子躺會兒，就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飛白？”

宋翰玉是宋修遠的近親，今天在宋家老宅見到他，沈飛白并不意外。

不過對方似乎很意外，意外自己竟然會出現在宋家。

沈飛白擡眸的那一瞬間，瞧見的就是宋翰玉臉上的五彩紛呈。

“你怎麼在這裡？這兩天電話也不接，短信也不回，擔心死我了。”

宋翰玉上前想要去牽沈飛白的手，不料卻撲了個空。

不敢相信沈飛白會躲開，宋翰玉驚愕一頓，歎了口氣，想要利用自己傷心受了委屈的模樣讓沈飛白心疼。

反正無論發生什麼，沈飛白隻要三言兩句就能哄好。

這次沈飛白又這樣主動過來找他，就更好哄了。

于是，宋翰玉先發制人，“前兩天你發了消息說什麼分手，為什麼現在過來找我又這樣，飛白，别對我這麼狠心……”

沈飛白現在對他沒什麼波動，淡淡道，“誰說我是來找你的？”

“别跟我開玩笑了，你不是來找我的，怎麼會來這兒？”

宋翰玉拉住他的手，垂頭喪氣可憐兮兮的，他看着反倒更像是那個受了傷害的人，“我不會分手的，我不同意分手，别跟我鬧了好不好？”

沈飛白沒回應，去除了情人濾鏡，那張曾經沈飛白最喜歡的一張臉，都變得愚蠢起來。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以前到底是為什麼，竟然會對這樣的人死心塌地。

“我結婚了，”沈飛白沒順着他的話說，隻甩開了他的手，笑，“改天來喝喜酒。”

“你結婚了？你怎麼可能結婚啊，我們才兩天沒見面，你怎麼可能結婚？”

可能是一直以來就攥在手裡的東西突然飛走，比起一開始的淡定，此時的宋翰玉有點語無倫次起來。

他用力抓住了沈飛白的手，将人按在沙發上不讓他走，“别騙我了，飛白，這件事我知道我做錯了，我會給你一個交代，我跟沈憶分開，你也給我一個機會，乖一點别跟我賭氣了好不好？”

“賭氣？你算什麼東西，”沈飛白被氣笑，“你跟沈憶在床上滾的時候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你當我是白癡的時候沒覺得自己做錯了，現在我說分手，你覺得我在跟你賭氣？”

“反正我不分手，你也别騙我說你結婚了，”宋翰玉笃定沈飛白今兒就是來找他，站起來就要把人往外拉，“你不是一直想要嗎？我今天給你好不好？”

沈飛白從來沒覺得宋翰玉這麼可笑過，他到底是個男人，不會讓宋翰玉用蠻力把自己拖走。

隻是踉跄了兩步，兩人便僵持在了原地。

“你真是有病，從來不聽人說話，”沈飛白踹了他一腳，“快點松手，我說我結婚了你耳朵聾了？”

“好啊，你說你結婚，那你告訴我，”宋翰玉也是氣上了頭，顧不得被踹疼的腿，這會兒音量也跟着提高了不少，“你結婚了那個男人是誰？我弄死他，這樣你就喪偶了，我們還能在一起。”

宋翰玉的話音一落，正在這時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宋修遠從電梯出來。

迎面走來的男人眉眼一擡，瞧見糾纏的兩人，臉上的表情一下冷了。

“小叔叔……”

“那個……”

宋翰玉和沈飛白的聲音同時響起。

可是宋修遠沒有為他們其中一個停留，繼而接着往前。

沈飛白可不想跟宋翰玉糾纏，本想着宋修遠能把自己帶走，眼見人真的不管自己，沈飛白連忙叫他的名字，“宋修遠。”

宋修遠這回終于有了一點反應，卻也沒有停下。

一旁的宋翰玉聞言，才是怕了，重新拽住沈飛白，略帶慌張而小聲道，“你怎麼對我小叔叔直呼姓名，你叫他幹嘛？你們又不認識。”

沈飛白沒理宋翰玉，而宋修遠也同樣還是不為所動。

在宋翰玉的十分震驚中，沈飛白把目光投向那個男人，真像是受了委屈的恩愛夫夫，“老公，你說句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