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視線相交,誰也不肯先低頭,火花快要摩擦出來的時候沈令姒忍不住了。
“你認識我?”
“不認識。”兩人沒見過面,隻是知道有對方存在,這也不算認識,徐舟野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沈令姒看着他的眼睛,對方沒有任何閃躲之意,她繼續追問:“你叫什麼名字?”
一行人的視線此時都聚集在他身上,他倒也無所畏懼,打發走一旁的助手後,淡然地從嘴裡吐出三個字:顧舟野。
沈令姒見他從容淡定,倒也再說什麼。
為期十多天的航程正式開始,徐舟野給他們簡單介紹了幾點注意事項,遊艇便從港口駛出。
海上的時光并不是那麼愉快輕松,三個人一開始還在二樓的飛橋區内觀賞大海、天上盤旋的海鷗、以及跳出水面的魚兒。
駛出近海後的海浪收潮汐影響逐漸變強,周欣受不住開始暈船進屋躺着去了。
隻留沈令姒獨自躺在上面,看着西邊天空上璀璨橘黃的夕陽餘晖,仿佛徜徉于橘調世界中,忘記自己身下并沒有腳踩土地,而是漂泊在沒有盡頭的大海中。
溫熱的陽光毫不吝啬地灑在人身上,沈令姒舒服地閉上了眼睛,像隻慵懶的貓咪在躺着偷懶。
連海風中多了幾分涼意都沒有察覺到。
“你這樣不出兩天膚色就能深五個度。”徐舟野不知何時站到了沈令姒的右前方,好心地沒有将西沉的太陽擋住。
沈令姒緩緩睜開雙眼,男人戴上了墨鏡,一手插兜,散漫地靠在柱子上看着她。
“你喜歡膚色黑的嗎?”似乎是感受到涼意,她裹了裹腿上的毯子,那雙狐狸眼中此時染上了一絲不安定的光,紅唇輕啟。
徐舟野點了一根煙,看向遊艇上方盤旋的幾隻海鷗,抛回了一個問題,“為什麼要去普吉島。”
沈令姒胸腔深深地起伏一下,唇角微揚,露出一抹淺笑,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煙霧缭繞中徐舟野透過墨鏡凝視着她,這和傳聞中那個優雅的沈家二小姐不太一樣。
半響,一片浪拍在船尾,發出深沉的響聲。
徐舟野掐斷了半支煙,轉身離開,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
一道聲音猝不及防地傳進沈令姒的耳朵裡。
“天黑了,别在上面坐着,容易着涼。”
這男人,還挺會裝。
兩天後終于要駛出國境,船到港口的immigrant office去辦理了出境手續後,繼續沿線行駛。
饒是從小在海邊長大的沈令姒也有些受不住這波濤不絕的浪花,像是在做緩速的海盜船,一步步在淩遲着身體。
僅睡了三個小時,沈令姒強忍着反胃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向一樓的休息區想找水喝,透過舷窗看去,外面海天一色,是昏暗的黑,夾雜着一些發白的雲朵。
休息亭内僅留了一盞昏沉的燈,她一不小心撞到了中央的桌子上,不知名的物體碰翻在地上,發出瓷實的響聲。
重心驟然錯失,給加上左右搖擺的船身讓她向一旁倒去,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沒有來臨,反倒是落入一個夾雜着海水微微潮濕又堅實的懷抱中。
男人一手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帶便穩住了她的身子,分寸把握的正好,兩人之間隔着辦個身子的距離。
沈令姒嗅到了一陣攜帶着洋流的氣息,夾雜着鹹鹹的海風,仿佛回到十歲之前跟随爸爸每天去撿拾貝殼的時候,那時爸爸身上也總帶着鹹濕的海苔味道。
沈令姒并不讨厭,甚至還有些癡迷這種味道。
她穩住心神,向他道了聲謝。
徐舟野見她沒事後,松手去打開了另一盞燈,俯身去撿拾剛才被撞倒在地上的東西。
女人憔悴的面容和前兩天容光煥發的她天差地别,嘴唇有些發白起皮,仿佛失去活力的小動物,沈令姒遮了下刺眼的燈光,緩聲開口,
“我想喝水。”說完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沒了往日的伶牙俐齒,徐舟野還不太适應,仔細瞧了一眼她沒大問題後去廚房處給她倒了杯溫水。
溫水下肚後沈令姒仿佛才重新活了過來。
夜晚的海風沒了白天的柔和,在漆黑的夜間展現出最原始的狀态,呼嘯急促拍打在船體上。
沈令姒緩了一會,看向坐回室内駕駛座上的徐舟野。
“顧……舟野。”沈令姒第一次叫他的大名,尾音還帶着一絲不确定而微微上揚。
兩秒後徐舟野才反應過來她在叫自己,他将目光移回到女人沒有血色的臉上。
沈令姒咽了口唾沫,夜晚是人最脆弱的時候,不用外力就能将鋼鐵铠甲丢棄在一旁。
“我是黑水攝影師。”她将杯子握在手中,溫熱的溫度傳遞到手心中。
她在回答上次他問的問題。
徐舟野沒有問她黑水攝影師是幹什麼的,也沒有問她其他,隻是靜靜地看了她幾秒。
“你喜歡大海。”他用的是肯定句。
沈令姒擡頭去看他,撞進了一雙深邃漆黑的眼眸中,裡面似有一面海洋,波濤洶湧。
“是,我想成為海洋裡的一條魚,卻始終被纏着繩子,養在魚塘中。”
一切都被放慢,浮動不定的遊艇,拍打的海浪,以及夾雜着發動機聲音的海風。
沈令姒怎麼也想不到,她能心平氣和地坐在這裡和一個萍水相逢認識不久的男人敞開心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