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平靜而淡然,似将許諾陪她睡覺的事情全然忘了個幹淨……
台階上,寶依勉強靜下起伏的心神,走進書房,朝坐在太師椅上的一對衣着華貴的男女行了一個端正的禮。
寶依垂着眼,進入眼簾的便是一枚剔透的玉佩,玉佩之上,龍飛鳳舞地寫着一個“括”字。
她曾聽哥哥說起過當今太子的名字,也是一個括,既然是皇親國戚,那面前的隻能是太子了,想必旁邊那一位作少女模樣的打扮便是哪位公主了,猜測到此,寶依恭敬地喊了聲:“殿下,公主。”
因她從邁入書房開始便低垂着眼,沈錦秋都沒有看清她的模樣,隻覺得這位姜少夫人的确身姿綽約。
沈錦秋這時聽到寶依的這聲“公主”,頓時被逗笑了,沈錦秋咧嘴說道:“妹妹快起來,我可不是什麼公主,妹妹叫我錦秋姐姐便好。”
錦秋……
寶依聞之一愣,這便是沈錦書當日害死的姐姐了,兩人當日究竟發生了什麼,寶依無從知曉,現下隻知反正要離沈家的公子小姐們遠遠地才好。
思想間,寶依起了身,仍舊是垂着眸的,沈錦秋一眼看過去,便看到寶依低眉順目的模樣。
縱然身姿綽約又如何,她可知道,沈詞欣賞的可是廣讀詩書、閱遍山河的女娘,姜寶依,她都找人打聽到了一切,胸無筆墨,全憑不知從哪裡來的運氣才攀上了沈家的高枝。
倘若她早點從幽州回來,說不定坐在高枝上的便是自己了,怎會便宜了一個外人。
想了想,沈錦秋起身離開太師椅,走到沈詞身邊,見他收卷宗,笑盈盈說道:“我來收。”
一個表妹,一個表姐,沈錦書,沈錦秋,想到這兩人,寶依在心裡長長歎了一口氣,眼尾悄悄朝窗台的方向掃去。
沈詞手下的動作一停,卻并未将卷宗交到沈錦秋手裡,沈錦秋接過的手停在半空中,目光閃爍,難道她想兩人像從前一樣相處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嗎。
沈錦秋轉過頭,便看到太子一副看戲的神情,當與她對視時,眼神立刻變得無辜。
沈錦秋咬了咬牙,見姜寶依垂着眸,全然未擡起頭,心神才勉強鎮定了一些。
兩人的動作落在寶依眼裡,寶依說不出來的喜或者悲。
她忽然發現,她的夫君似乎從來都是溫和而冷漠的,他的冷漠毫不刺眼,可有的時候總是讓人的内心裡發涼,就像春日融融裡的冰層,看似毫無傷害,可一旦經過它,總會摔在這毫不起眼的冰層之上的。
從前,寶依總覺得像夫君不沉溺情愛的性情是頂好的,這樣便不沾花惹草,也不會像張憶一樣納七房妾室;性情溫和也是最好的,這樣便沒有像哥哥一樣的嫉惡如仇,總不會受人欺,她也不用像嫂嫂一樣未夫君擔驚受怕。
書房裡的氛圍忽然變得很差,恍若冬日裡冰窖,沈詞正将最後一卷卷宗收起來放進竹筒裡。
沈錦秋站在他的身後,細細看着五年未見,沈詞的變化。
沈錦秋情意濃濃的眼神刺眼極了,太子看了一眼垂眸的寶依,不緊不慢地說道:“太子妃曾對我提起過姜少夫人,說你打馬球甚是精彩,下個月賀家的馬球賽你可不能不來啊。”
打馬球?
自從上次落了馬,寶依扔對險些摔了腿的事情耿耿于懷,上一次是她命大才完好的被謝大哥和夫君救了,萬一下次她騎的那匹馬又被人給……寶依想都不敢想等待她的後果,隻得說:“大夫說我的傷勢未好,還要養三個月才好。”
在沈詞背影後,太子蹙了蹙眉,淡淡地“哦”了一聲,目光卻是朝向沈錦秋的。
沈錦秋很快被太子這句敷衍的問話吸引了,她順着太子凝視的目光朝站在下首的女子看去,這一眼,沈錦秋才知道太子早上同她說的“驚喜”究竟是什麼了。
姜寶依,實在太像一個人了!
她的手帕交!
張憶青梅竹馬的前妻!
要不是兩人不一樣的聲音,沈錦秋幾乎以為站在她面前的便是死而複生的手帕交宋娘子了。
面對姜寶依,片刻間,沈錦秋的思緒亂飛,寶依看着她的神情變幻飛快,從一開始的驚訝,到恍然,到平靜,到嫌棄。
到最後,是寶依看不懂的複雜神情。
毫不意外,太子看出了沈錦秋的算計,沈錦秋這人要比她的嫡妹沈錦書更可怕,沈錦書往常隻會算計人。可沈錦秋,為了一個人,卻是甘願被算計,犧牲她得到的一切成為誘餌。
也好,也好!
這次總能将沈錦秋對沈詞的心思硬生生掰成兩段。
太子搖了搖頭,喝了口茶,從太師椅上優雅地起身,“嘉許,太子妃還在等吾,吾先離開了。”
沈錦秋尚未待夠,緊接着他那句話問道:“才剛來一會兒,我們能不能多待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