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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漪堂裡,孫嬷嬷神情不安地來回踱步。直到碧桃跑進院子,激動地道,“嬷嬷,找着五小姐了,人找到了……”孫氏懸着的心才陡然松了。宜嘉的身份擺在那裡,要是出了事,這個責任,别說她,就是秦姨娘那般受寵,也是擔不起的。
萬幸沒鬧出什麼事端來,有驚無險。
孫嬷嬷松了口氣,正準備開口叫碧桃帶自己過去,卻見幾人從庑廊往院子裡走。她定睛細看,才發現為首的是江明霁,少年清瘦颀長,穿着藍色的學子服,面上是淡漠的神情,懷裡卻小心地抱着五小姐。
孫嬷嬷忙走了過去,可還不等她開口,二少爺已經抱着五小姐,徑直地從她面前走過了,神情冷漠。
孫氏一怔,隻覺心中隐隐生出幾分不安來。
江明霁抱着宜嘉進了内室,寶岚和其他丫鬟都圍了上來,個個都是一臉後怕。寶岚怕她們鬧着宜嘉,打發其他人出去,隻她和寶音兩個留下伺候,服侍宜嘉睡下。寶岚留在床邊守着,寶音卻是看了眼默然不語的江明霁,走了過去,屈了屈膝,鼓起勇氣道,“二少爺,奴婢有事禀告。”
江明霁看了她一眼,轉身出了内室。寶音跟着出來,确定四下無人,才開口,“小姐的私庫一直是董媽媽管着的。她病了後,才把私庫的鑰匙和賬本給了奴婢和寶岚。孫嬷嬷來了後,就問起私庫,丫鬟們不敢瞞着,隻好說了實話。”
寶音的心思比寶岚細膩得多,思慮也更周全。
她很清楚,憑她和寶岚兩個,是怎麼也鬥不過老資曆的孫嬷嬷的。董媽媽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思來想去,才大着膽子來求二少爺。二少爺他雖性情冷漠,可待五小姐卻是疼愛,不會坐視不理的。
江明霁卻沒順着寶音的話題說,反而突然地問起,“董氏是怎麼病的?”
寶音不解,不過還是仔細地答了,“有日夜裡突然轉冷,董媽媽擔心小姐,起夜看了看。大約是是夜裡受了寒了,第二日就咳起來了。去西院請了大夫,吃了幾日的藥,也未見效,反倒愈發地重了。”
說起來,她們也是沒料到,董媽媽平日裡身子一向硬朗,突然就一病不起了。
江明霁背手而立,垂眼間思緒暗流湧動。過了會兒,才淡淡地道,“此事我知道了。鑰匙你留下,賬冊給我。取用了什麼,記錄在案。我每旬來對賬。”
寶音沒料到他竟肯親自接手,一下子便安心了,忙應下來。匆匆取了庫房賬冊來,也沒避着孫嬷嬷,就那麼交了出去。
董氏的賬冊做得不大好,内容繁瑣,有些地方顯得啰嗦多餘,但條條目目都記錄得很齊全。江明霁略翻了幾頁,發現宜嘉小小的人,私庫裡的東西卻多得驚人。
大頭是薛氏留給她的嫁妝和首飾,其他零零散散的進賬,則是這些年祖母、宜嘉的舅舅家等各處送的年節禮。撇開老夫人幫忙管着的鋪面田莊,僅這賬上的銀票,就有近萬。
這麼厚的家底,在宜嘉手裡放着,無異于小兒抱金于市。也難怪綠漪堂這般低調,也還是被人盯上了。江明霁沒再說什麼,帶着賬冊回了暮清院。
翌日,宜嘉還要去進學。從内室出來後,卻看見二哥一身青色直裰,坐在屋裡。宜嘉眨了下眨眼,有些驚喜地跑上前叫了聲“二哥”,抓着他的袖子問,“二哥,你怎麼來了?”
“今日放假,送你去進學。”江明霁淡淡地說着,垂眸去看宜嘉。她除了眼睛有些腫外,精神頭倒還不錯。小丫頭比他想象得堅強許多,雖然還是稚嫩愛哭,但恢複得很快。他把宜嘉抱到圓凳上,丫鬟伺候她用了早膳,江明霁才牽着宜嘉出了綠漪堂,一路送她到族學外。
“進去吧,下學我來接你。”江明霁摸了下小丫頭的頭。
他并不強求宜嘉把書念得多好,治學是要下苦功的,時人又都偏見,女子要在這上面有所成就,更是難上加難。他這個妹妹天生不足,體弱多病,未必吃得起這份苦。不論如何,他自會護着她。
宜嘉乖乖點頭,一步三回頭地被寶音牽着走遠了。
江明霁回到暮清院,松年已經在書房等着了,見他進來了,上前說道,“您昨晚吩咐的事,有消息了。蔣平剛才遞了消息進來,那藥渣請大夫看過了,确實有問題。董媽媽服用的是一道祛寒溫補的方子,其中有一味熟地黃,本是性溫補血的藥材。大夫看過後,道藥材中并無熟地黃,倒是有一味性寒的生地黃。”
說着,松年遞上一副裹着兩味藥材的手帕,“這是蔣平連同口信一起交給小的的。”
江明霁掀開帕子,看了一眼,神情晦暗不明。
自江老太爺賞了江明霁田莊鋪面後,松年也開始接手一些庶務,有了做事的經驗,此時見主子沒作聲,便大着膽子試探發問,“少爺,這事要不要……禀告給三爺?”
江明霁沉默地扯了下唇。父親偏愛江明晖和江宜瑤,對宜嘉态度一貫平平。事情鬧到他那裡,最後的結局,也不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秦氏手握三房的管家權,遲早會再伸手。
做事,要麼不做,要做,就一絕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