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薛江兩家,雖做了姻親,但其實來往并不多。
薛老爺子與妻子琴瑟和鳴,妻子生下小女兒後,纏綿病榻。老爺子一門心思照顧愛妻,無暇顧及剛出生的女兒,因此宜嘉的母親薛映禾,幾乎自幼就是跟着哥哥長大的,兄妹倆感情極深。
後來,薛映禾嫁入江家。
薛廣宏心知齊大非偶的道理,怕江家看輕了妹妹,不但為她備下一份豐厚得令人眼紅的嫁妝,更是從不在外攀借江家的權勢名聲,連登門都極少。
後來薛氏病逝後,薛江兩家更是從此斷了來往,再沒有走動過。
因此,董媽媽聽寶音來說,舅老爺來了,一臉地茫然,哪個舅老爺?
還是宜嘉先反應過來,是薛家舅舅來看自己了。這些年,舅舅雖未來過江家,可逢年過節,都會給她送東西。待她略大些,會寫字了,便給舅舅寫了信去問候,舅舅也都耐心回了信。
如今舅舅來看她了,宜嘉自然是高興的,忙要去換衣裳,一邊又怕下人招待不周,問寶音,“給舅舅上了茶和點心了嗎?”
寶音服侍她穿鞋,回了話,“雲竹已經送過去了。茶上的是上回二少爺送來的洞庭碧螺春,點心也是竈房今日新做的。”
宜嘉這才放心了。換好衣裳,匆匆地去了前廳。
薛廣宏正坐着,見個小女孩兒扶着門進來。小姑娘穿了件青白色的兔毛比甲,搭配同色的瀾裙,梳着兩個小小的螺髻,叫大人裹得圓滾滾的,仿佛是雪捏成一般,還是一團稚嫩的孩子氣。
隻一眼,薛廣宏便認出來,這就是妹妹留下的女孩兒。兩人竟是有七八分相似。
他起身過去。他家中兩個小子,妻子性情又平順,管不住兩個小子,因此他教子是嚴厲慣了的,也從不覺得有什麼。可這會兒面對着妹妹留下的女孩兒,嬌嬌怯怯、好不稚嫩的,卻是擔心起自己太過嚴肅,吓着宜嘉了。
一時有些不知如何對待這嬌弱的女孩兒才好。
薛廣宏想了想,停了下來,取下腰間的荷包,給宜嘉看,語氣溫和地道,“宜嘉,記得這個荷包嗎?是你做了送給舅舅的,舅舅很喜歡,一直帶在身上。”
宜嘉看着那用舊了的荷包,又仰臉,看着溫和望着自己的舅舅,輕抿了下唇,乖乖地叫了句舅舅。
薛廣宏見小姑娘終于是慢慢親近起自己了,露出一絲笑容來,伸手摸了摸宜嘉的頭。
小孩子是最敏感的,就像宜嘉見了父親幾次,便很快地覺察出來,父親偏愛二姐姐。現在也是一樣,宜嘉能感覺出來,舅舅雖是第一次見自己,眼裡的疼愛卻是真的。
她眨了眨眼,抿唇道,“這荷包我做得不大好,針腳也有些粗糙,日後做了好的,我再送您一個。”
薛廣宏笑道,“是麽,我瞧着倒是很好。你小小年紀,能做這樣一個荷包,已經很厲害了。你那兩個表哥,大的滿腦子就是生意經,小的跟個皮猴子似的,成天不是上樹,就是下河的,哪裡有你這樣貼心懂事。你舅母見了你送去的荷包鞋墊,隻一個勁歎氣,道怎麼沒生個女孩兒,小子哪裡有姑娘家貼心……”
宜嘉被這話逗得抿唇一笑。
薛廣宏看她笑了,神情也輕松下來,又說了些家裡的事,而後道,“你年幼體弱,不便出遠門,待你再大些,舅舅來接你去南直隸玩可好?你二表哥會打獵,到時候叫他帶你去莊子,捉了兔子山雞烤着吃。家裡有片池塘,到了夏天,可以坐小船遊湖,還能摘蓮蓬。南邊沒河間府這樣冷,你去了,定是喜歡的。”
宜嘉自小長在河間府,連出府都極少,聽了後,很有些心生向往。自古以來,文人墨客寫江南的遊記,便是最多的,泛舟湖上采蓮,更是一樁雅事。
何況還是去舅舅家玩。
宜嘉點頭應下,“好。若有機會的話,我也想去拜見舅母和兩位表哥。”
小小的年紀,雖看着還很稚嫩,說話做事卻已經很穩重了。薛廣宏看得有些心酸,複又伸手去揉了揉宜嘉的頭。
“老爺子剛剛入土為安,舅舅不便在府裡久留,這就要走了,等過些日子,再來看你。”
宜嘉有些不舍,不過卻沒不懂事地叫大人為難,點頭道好,“那您路上小心些。”
薛廣宏點了點頭,擡步出去。臨走時回頭,看見宜嘉小小的人,孤零零站在院子裡,目送自己遠去,心裡有些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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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宋氏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