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鶴看着桌旁的冬梅插彩繪瓷瓶,聞言耳根漸有些發燙,卻故冷了臉色,操着與以往相差無幾的語氣泠然道:“兄長,還請慎言。”
“為兄便不在你這用晚膳了,”雲介臉上笑意正盛,忽視掉雲鶴發冷面色,望向一旁,轉移了話題,自顧自說找借口道:“為兄所為疑團已解,春闱在即,還需得早回院溫書,不然榜上無名……可就愧對雲氏列位祖先。”
雲介将溫書這個借口用了出來,雲鶴不便留他用膳了,向其行了禮,右手請他先行,将他送到院子門口。
卻見,蘇以言站在院門口,抱着幾個古樸顔色卷軸,還是午時那身裝扮,通身火紅得緊,像梅林成的精怪,在冬日裡看着便讓人舒心。
雲鶴皺了眉看向雲飛,雲飛額頭冒汗,連忙擺手撇清道,“這可不是小的不讓的,是小娘子自己不願進院子裡。”
蘇以言見雲鶴伴着雲介出來,向兩位哥哥行了禮,便站在一旁,聽見雲飛的話時,急忙看向玉身而立的雲鶴道:“确是阿南不願未經表哥允許便踏入表哥院子裡的,不怪雲飛。”
雲介見其抱着卷軸,饒有興緻溫聲問道,“表妹抱的是何物?”
蘇以言瞧見雲鶴便臉色通紅,她羞澀低頭,道: “是阿南臨摹的字,阿南現住小院院名便是七哥哥所題。所以阿南想着,摹了字便來請七哥哥指點一二。阿南可是打擾了四哥哥找七哥哥談事,若兩位哥哥還有要事要談,阿南便是先回去了。”
雲介忙道:“我正準備回去了,表妹你還沒用晚膳吧,便在七郎這用了,再讓他幫忙指點指點,也是可以的。”
蘇以言是吃了一點糕點的,她怕雲鶴不讓她留下用膳,結果,雲介說出來的這番話對于蘇以言而言,正是中她下懷。
她連忙擡起頭,生怕慢了一步雲鶴就不會再同意了,她臉頰一熱,看向雲鶴,澄清眸子裡帶着詢問,軟軟糯糯道:“可以嗎,七哥哥。”
雲鶴見兄長如此說,便點了頭。
蘇以言心滿意足進了院子,雲鶴院子裡物件不多,院門旁,有一口小池子,邊上隻栽種了一株寒梅,臨近房門外,卻栽種了兩顆青松,松尖聳立,松針如鐵。
君子之友,除卻蘭菊,均是有了。
她冷得打了個噴嚏,忙踏着碎步進了屋内。
屋内物件也大差不差,正廳裡左右上書,“遙望齊州九點煙,一泓海水杯中瀉”,旁挂着一副冬雪漁翁垂釣圖,下方放着兩個插着紅梅青色瓷瓶。
蘇以言将卷軸放在桌上,有些重,她松了口氣,看向旁尚未收拾好的棋局,棋局上隻餘幾子。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馥郁香氣夾着身旁袅袅青竹香鑽進鼻内,經久不散,她擡頭看向雲鶴,問道:
“好香啊,這是什麼香啊?七哥哥。”
雲鶴将棋子收回,又将白玉棋盤拾上,交給雲飛才緩緩道:“黃花梨木香。”
蘇以言有些累了,但是雲鶴尚未坐下,她不敢居前,又恭維了一句,“七哥哥,你……真的好香。”
她本意是想說,七哥哥,你怎麼不坐,但改了口,這話意思便有些不妥了。
她忙擺手。
雲鶴卻是擡頭指了指椅子,蘇以言眨了眨眼睛,領會了,将鬥篷解下交給子星,坐在了右方椅子上。
雲鶴卻站在她身前,将卷軸徐徐展開,隻見裡面有些泛黃的紙張上小巧娟秀的字體書道:且向錢唐湖上去,冷吟閑醉二三年。
雲鶴垂眸,目光移到蘇以言身上,見其頭上玲珑發飾,恍如午時所聞梅香尚在鼻尖,他将卷軸合上,自以為放緩了語氣溫和問道,“表妹此舉,意在項公舞劍乎?”
蘇以言擡起頭,如朝霞映雪般資顔撞進雲鶴微垂下的眼裡,雲鶴剛消散下去的耳根再次微微紅了起來。
“七哥哥……”
“表妹,是想知今日王夏卿之事。”
他用了肯定的語氣。
蘇以言心中一顫,她自是料到擁有如此靈心慧性的表哥會看出她的用意,但她沒想到被看出來也被點破了。
在雲府裡,她唯一能想到了解朝局且與她較為親近的隻有雲鶴,她抱着一絲僥幸來尋他,想了解更多朝局之事,以及自家入獄之由,以此還能有轉圜餘地。
雲鶴見她不言語了,臉色漲紅,眼角也有些微紅,思索着自己語氣是否妥當,咳了一聲,又輕吞慢吐道:“或許是為兄多慮了。”
蘇以言還是未有言辭,雲鶴又繼續道:“表妹之字,一勾一劃,均是清隽秀麗,隻是少了風骨,有些落俗。”
蘇以言可算是等着雲鶴這些話了,話題扯回字上,最好不過了。
不管雲鶴有沒有看透她的心思,但明面上,她不希望雲鶴會猜忌于她。
她抿了抿唇,嗓音柔柔接話道:“多謝七哥哥,隻是不知道這風骨,應如何去練?還請七哥哥賜教。”
“表妹稍等。”
雲鶴快步走出門,走進一旁書房,在裡的櫃子裡翻了翻,取出一塌紙來,托着紙張又快步返回屋内,“這是我幼年所習,或是對你有所幫助,若你習後,還有不會,再來找我。”
待蘇以言用完晚膳離開雲鶴院子裡時,隻聽他虛無缥缈的聲音從書房内傳出,不知是在和自己說還是他人,他言,“所要解疑,夜可觀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