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哭了!好大的狗膽!”
“因為我說謊。”好半天,盛聞才吸了吸鼻子,“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這是哪裡的俗話?”甯直問道。
“是倭國的。”盛聞道,“如果你想讓我開心,現在就去把倭國整個炸掉。”
“我會記得這件事的。”雖然莫名,但甯直還是答應了下來。
“其實皇帝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地主。”盛聞道,“我騙了虞姑娘和裴鈞,我才是最壞最壞的那個人。”
“我不想變得更壞,所以才不想當皇帝。”
說出這句話,盛聞心頭由衷地一松。
離開京城後,皇帝的耳目已經少了很多,至少不可能每天都把盛聞幹了什麼報上去了。
盛聞說起話來更加肆無忌憚,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跟甯直說這些。
他内心中抱着某種潛在的期待,他希望甯直和姚諒——這兩個由現代人精心塑造出來的靈魂,能回應他在這個孤獨的時代無聲的呐喊。
就像回應一條五十二赫茲的鲸。
“那,不要變壞不就好了嗎?”甯直說道。
“談何容易?”盛聞道,“我賣官鬻爵,我收受賄賂,我公器私用,我立身不正…”
“你哭起來真醜。”甯直耿直地道。
盛聞的哽咽頓時一停。
“我會盯着你的。”甯直道,“如果你走了錯路,我就狠狠地揍你,直到把你打醒為止。”
“所以不要變壞。”甯直道,“我的壞要比你的壞更可怕。”
“我真是怕死了。”盛聞道。
我怕你的腰斬,斬首,車裂,但更怕我們背道而馳,同道殊途。
時間很快到了農曆八月。
連綿的雨水逐漸湧入了城鎮,盛聞不得不下令,讓低地的農戶放棄田地,搬遷到高地生活。
他親自走訪了不少人家,勸這些人離開剛剛得而複失的故土。
一些曾經的佃農生怕失去分得的田地,趁着盛聞等東宮屬官不注意的時候又跑回了田地,甯可和自己的田地共死。
衛垣比盛聞心硬的多,他帶來的精兵很快派上了用場,兵士們拿着刀劍,将留在家中不肯離開的人群趕出房屋,強行驅趕到高地去。
盛聞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即使他将自己的防疫心得寫下來交給姚諒執行,疫情還是發生了。
燒開水,不吃生食,勤洗手,說來簡單,做起來難。
想燒水就要有柴,有煤炭。
剛經曆過一場大旱和饑荒的陳州赤地千裡,能吃樹皮都被人扒幹淨吃了。
人的臉樹的皮,連日的雨一來,這些樹有大半都枯死了。
想要柴火,誰去砍柴?家裡的壯年男子在堤壩上,是婦女和老人們背着襁褓裡勉強活下來的孩子插秧種地。
砍柴就等于耽誤農時,耽誤了農時就等于入冬後餓死。
寶貴的柴火要用來燒火做飯,盛聞見不少人直接把面粉炒一炒,吃的時候直接沖水喝下去。
怎麼能做到經常喝熱水,甚至是洗澡呢?
這次疫情起病急,發展快,症狀以腹瀉嘔吐為主,數小時内就能将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具脫水的幹屍。
除了水泥火藥等一系列穿越者必備小技巧,盛聞也有應對可能出現的疫情進行準備。
他知道這是什麼傳染病。
起初隻是普通的拉肚子和嘔吐,沒有醫學常識的人會将其認為是食物中毒或者腸炎。
在排洩完體内的糟粕之後,病人還會持續不斷地排洩出如米泔水一樣的液體,以每小時損耗一公升液體的速度消耗身體裡的水分。
在二十四個小時,甚至十二個小時之内,患者就會因脫水失去生命。
霍亂。
患者在極度地缺水狀态下,臨終的屍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藍色,也被稱為藍死病的霍亂。
東宮的衛健部正在高速運行。
衛健部即管理衛生健康的部門,盛聞把随行的太醫都塞了進來,又撿了不少行走江湖的赤腳大夫,讓他們推測疫情可能出現的方位和類型。
至少發現的速度還很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