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打臉的是，南希話一落音。機器人尤娜都瞬間反應過來，順着南希的話道：“還有七分鐘。”她看着興奮的南希，“你要幹什麼？”

南希脊椎基本恢複了，隻是疼的走不了路。沒有知覺後，她跑的飛快。沖進房間，卷起熱帶雨林的綠色植被床單。

“Ladiesandgentlemen，下面請欣賞《新白娘子傳奇》。”

創荒團衆人腦子齊齊冒出問号，什麼是新白娘子傳奇。怕又是什麼基礎資料，各個觑了眼謝爾，縮着頭沒敢說話。

尤娜畫外音适時道：“什麼是《新白娘子傳奇》？”

南希道：“暑假神劇啦，年年暑假必看。”南希翻箱倒櫃，找出當日為自己‘裹屍’的白床單，披倒尤娜身上。“你是白娘子，我是小青。來跟着我唱——”

尤娜偷懶，她模仿不出來唱調，索性複制粘貼，播放南希的聲音。視頻隻聽見南希的雙重唱，“媳婦沒勁三月天勒（西湖美景三月天)——”

朱莉目瞪口呆，“難怪查爾斯說她是個未成年的小崽，小姑娘好活波啊。”朱莉心裡很不是滋味，她也沒少照顧南希，怎麼南希在雲艙時不這樣呢。

謝爾倒是很明白，“她在你面前害羞。”

朱莉很不是滋味，“她對尤娜怎麼不害羞。”

謝爾道：“我之前看過資料，史前宇宙，尤其以地球人為特例。他們不承認機械文明，也不承認機器公民。曆史記載的唯一機器公民的身份，更多是宣傳噱頭。”

朱莉百思不得其解，“不承認機器公民身份？你是說南希根本沒有把尤娜當人。”朱莉搖着頭，不相信她的南希是這麼一個小崽子，“謝爾，你是說南希有種族歧視，這可不是小問題。你要慎言。”

“是啊。”另一名創荒團成員站起來，甩出另一份資料文件，“老大，你不要亂說。南希這麼可愛，怎麼會是一個歧視機械種族的人。你看，這裡記載了，地球人文化裡有一行說，地球人是最反對種族歧視，宣傳人人平等，沒有種族優劣的。”

創荒團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大家都還從南希的萌中沒反應過來。各個慷慨激詞,“南希怎麼會歧視公民，你看她和尤娜玩的多好，她很愛尤娜的！”

“對。”另一個姑娘站出來附和道：“我負責行為語分析的，剛觀看這麼就視頻。從南希和尤娜的交往中，我可以很肯定的說。南希絕對、一定，不存在機械種族歧視。”

“你們錯了。”

謝爾示意大家讓開，按下激光筆，在大屏幕上播放一段地球情感學家，對人類情感的分析研究。道：“之間有調查表明，我們三大星域許多居民的基因是來自史前的地球，其中以南希面相為特征的亞洲系人，多集中在大塔海星域。”

謝爾想翻找一些資料佐證自己的話，一時找不到。隻好幹巴巴道：“歐美系人士，多分布在安卡府、大塔海。橫茲是個綜合星球。目前還沒有證據顯示，是我們的祖先強迫和地球發生基因組合，還是地球人為了強大自己的基因，主動和我們進行大規模聯姻。”

“這些且按下不提。我想說的一點是，南希的情緒構成部分，有一個誘因，叫羞恥心。羞恥心會引發她害羞、氣憤、惱羞成怒等多種複雜情緒。”謝爾點了幾名創荒團成員，“我相信，體内有地球基因的許多人。體内都有這個情緒誘因。”

朱莉插嘴道：“老大，你說的這些能佐證南希具有‘機械種族’歧視嗎。”

謝爾贊賞道：“你問的很好，我能。朱莉你剛才說過，你也照顧南希不少時間，為什麼她沒有在你面前這麼活波過。甚至，南希和我們相處這麼久。我們大家都願意承認，南希是個安靜文雅的女孩，甚至有些腼腆羞澀。”

謝爾壓手，打斷一個正欲插嘴的創荒團成員。不急不緩道：“南希的武力值暫且放到一邊，她的攻擊值和她的性格沒有直接關系。”

“我之前說過，南希有羞恥心。這個視頻是在南希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拍攝的，某種程度上。南希單純以為她是在跟尤娜玩耍，互動。很多行為都是接近本能的，或者說天性。”

謝爾調出南希以前在雲艙内居住的視頻資料，“我們可以看到。南希一開始進雲艙，行為是探索式的。她像個剛出生的幼兒，好奇的探索這個新世界。然後看這裡，波比和南希擦肩而過，南希的反應是拘謹、禮貌。她在掩蓋自己的行為。”

謝爾收起手中的筆，撐着桌子道：“這就是說，南希意識到她的行為會從外界帶來反應。她的模式是：刺激——反應。循壞的。她不想讓我們發現她的舉止。更進一步說，她不想讓我們對她的行為作出評價。”

朱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我明白了。你是說，南希覺得她這些行為是羞恥的，她不願意讓别人知道。”

“不錯。”謝爾肯定了朱莉的結論，“南希不願意在朱莉面前活波張狂，她是怕朱莉對她這個行為作出的評價。但南希不怕在尤娜面前行動，她在尤娜面前很放松。”

謝爾斟酌着用詞，“南希覺得尤娜不會評價她的行為，不會抨擊、笑話...換句話說，她不認為尤娜具有生命。”

有人插嘴道：“可尤娜會誇獎，會稱贊她啊。”

謝爾斬釘截鐵道：“南希是從2017年來的。當時地球科技已經具有機器人，這種簡單情緒表揚，南希會認為是系統設置。”

朱莉搖着頭，還是不願意相信。“南希那麼乖，那麼可愛。她不會是種族歧視的，我不相信！”她情緒變的激動，說着就要站起來。

謝爾道：“朱莉你冷靜一點。本質上說，南希不算種族歧視。她隻是認為尤娜不具有生命力。”

“這還不算種族歧視！”朱莉眼中泛淚，冷笑道：“是，對。這可比種族歧視嚴重多了。”

南希的視頻還在播放，分明隻是幾分鐘的讨論。大家疲憊的好像過了一個世紀一樣。視頻裡，南希正高高興興拉着尤娜的手，光腳踩在沙發上。

南希眨巴着眼睛道：“尤娜，看我給你走模特步。”說着，仰頭挺胸，氣勢十足的走一字步，還定點擺poss，展示自己身上的床單。末了還給尤娜一個飛吻。

尤娜視角忠實的記錄下這個飛吻，傳播給創荒團的每一位。大家閉上眼，好像被南希甜甜的親了一口。

朱莉指着視頻，哽咽道：“謝，這樣你還想說南希認為尤娜不具有生命力嗎。”眼淚飙出來，“南希分明是在對待一個人。”

謝爾沉默以對，他知道自己該适可而止了。卻不得不殘忍道：“南希高興的時候，連她手裡的玩具都會親。你覺得她是認為玩具具有生命力嗎。”

“我不相信！”朱莉吼道，飛奔出去。

創荒團幾位機器公民，也沉默的站起來離開了。真是...太讓人難過了。也太諷刺了，他們日夜打撈，不眠不休，甚至冒着被安卡府追擊的風險。救回來的竟然是一個歧視機械種族的臭蟲。

不，她比歧視更嚴重。南希壓根就不覺得機器人有生命力，是活的。

太諷刺了，真的太諷刺了。

創荒團裡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叫染染，是機器公民智慧的巅峰。在創荒團服役剛滿一星年，接觸到的第一個工作就是挖掘史前時間膠囊。

染染哭着問謝爾，“老大，小南希真的不認為我們，我們...”

一瞬間，謝爾覺得自己很殘忍。他委婉道：“但你要相信，南希沒有歧視你們。”

染染倔強的問：“我隻想知道。小南希真的不認為我們是活的嗎。”

謝爾隻好道：“這對她來說有點困難。染染，史前宇宙很落後，他們的科技水平很底端。包括他們科技尖端成員都認為AI要通過圖靈測試，要最大的程度上有自主能力，接近人。那才叫生命，獨立意識是生命的體現。“

染染嚎啕大哭：“憑什麼！人類嬰兒沒有獨立意識他們怎麼不認為那不具有生命裡。獨立意識，在他們眼裡什麼叫獨立意識。反抗？機器人不配合人類工作，他們覺得那是壞了。機器人組織行動，人類覺得那是戰争。”

染染沖上去關了電腦，不想再看南希一眼。“為什麼要和人一樣，樹和人一樣，雨和人一樣嗎？憑什麼和人一樣才有生命力。人會長大，會變老。我們不會，所以我們就不具有生命？人會哭，會笑，會悲傷難過，我們不會，我們就不具有生命？”

染染情緒失控的厲害，内部系統亂碼。她用各種語言破口大罵：“人類啞巴也不具有生命力，人類基因變異不老不死也不具有生命力，他們全家都不具有生命力！”

罵到系統失控，也舍不得罵南希一句。

謝爾苦笑不已，想起很久之前看過的地球電影。電影很無趣，特效轟炸層出不窮。隻有一個鏡頭他記憶深刻，手機不想主人去參戰，故意關機黑屏。男主人公摁了幾下，罵了句，“shit!手機被摔壞了。”

謝爾仔細看了幾眼手機，還來不及說什麼。主人把手機扔進垃圾桶。謝爾驚訝到無以複加，原來在人類眼裡，供養能源為電池的，不具有生命。

那時候謝爾和染染一樣憤怒。甚至覺得這麼一個低級的星球有什麼複制的必要。

後來謝爾釋然了，科技的低端，使人類不承認和他不同的任何東西。甚至，他們還真覺得雨是沒有生命力的，有生命的是根本不存在的雨神。

史前宇宙的人，還處在自私獨我階段。他們承認的生命體，無一例外都是具有他們身上的一個特性的。最可笑的是，每個領域都頂端。都有一套測試，來檢驗某種生物是否他們一樣具有智慧。

比如會吃喝拉撒的動物，人類覺得具有生命。聽從人的指令，配合人的行為則更高級，具有智慧。

南希曾經很悲傷的夢中呓語，她不想做創荒團實驗的大猩猩。

謝爾将那個視頻反複看了無數次，黑暗裡尤娜溫柔的哄着南希，一邊給謝爾發消息謝爾，“謝，你會讓南希做創荒團的大猩猩嗎？”

你會讓南希做創荒團的大猩猩嗎？

謝爾想了想，溫柔又堅定的回複，“不會。”

他絕不會用那種底端生物科技，來測試南希。

創荒團有更發達的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