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漏進窗棂時，小蔥正往額角撲香灰。木門“吱呀”輕響，驚走了檐角打盹的星雀。

小蔥慌忙扯下碎發遮擋，卻見參商撩開青藤門簾跨進來，襟口還沾着天樞殿的星屑。估計又是馬不停蹄地議完了會，抽空來瞧自己的。

小蔥盯着他腰間玉帶，上月新打的孔眼又空了兩個。

“怎麼弄的？”他忽然擡手，指尖懸在她眉骨半寸處。小蔥聞到他袖間熟悉的雪松香混着朱砂味，那是批閱折子留下的味道。

“撞到曬藥架了。”她往後縮了縮，鞋跟碾碎半片枯葉。

參商掌心浮起暖光，給她輕揉淤青，他指腹摩挲過小蔥下颌那道舊疤——去年她說被丹爐燙的，形狀卻像極了仙娥們戴的護甲。

參商捏住她沾着草藥汁的指尖，靈戒套進她的指節：“裡頭存了五萬靈石。”

參商指尖在石桌輕叩兩下，北鬥星光忽然漫進窗棂。“随我去司星閣可好？”他起身時廣袖拂過藥簍，驚起幾粒當歸籽，“今日折子多，研墨的手總不聽使喚。”

以往也是這樣，參商來第一重天本就是去星辰閣處理積壓的事務，但他總會先來看小蔥，每每都會邀請小蔥跟随其後陪伴左右。

這次也不例外。

司星閣的千年紫檀案上，硯海結着薄霜。參商執筆蘸墨時，一縷烏發垂落，發尾掃過小蔥正在研磨的手背。

參商整理星圖卷軸的手突然頓了頓，鎏金香爐騰起的青煙在他眉間投下陰翳。暮色透過雲母窗棂将他半張臉染成暖橘色，另半張卻仍浸在陰影裡。

“三日後我要閉死關。”他說這話時正在擦拭司南，銅勺與底盤相撞的輕響恰好蓋住尾音，“約莫...百日。”

“嗯”小蔥乖巧的點了點頭。

這些事情何需跟她這個小仙婢知會。

參商忽然側首取墨，燭光霎時照亮他眉骨至下颌的輪廓——像是用昆侖雪捏的骨。小蔥看着他随呼吸微動的睫毛，忽然發現右眼尾綴着顆極小的痣，藏在睫毛陰影裡，恍若墜落的星子。

她居然看了參商星君三奏章的時間。

燭火在燭台裡淌成蜜色，他筆尖未停，小蔥的腦袋第三次磕向硯台時，他左手已先于思緒托住她下颌。

參商垂眸望着臂彎裡的睡顔，他任由單薄綠袖壓皺流雲紋，被小蔥枕得胳膊發麻都沒有叫醒她。

一直一來她未改從前的習慣——睡着時仍攥着他半片衣袖，衣袖上的北鬥紋竟被她蹭得發皺。

子夜鐘鳴撞散案頭星輝時，參商并指截斷朱砂未幹的折子。起身時紫檀椅竟發出輕響，驚得他僵住動作，待懷中人鼻息複歸綿長，方敢攬膝将人抱起。

步過一道回廊，他把小蔥送到榻上，他輕喃一聲：“好好休息吧……”

小蔥睡得安然，呼吸綿長，唇邊似乎還帶着一絲恬靜的笑意。

翌日。

完結了手中繁重之務，小蔥當即便準備前往集市售掉自己手中的妖丹。

這第一重天的陽光月華濃烈如酒，仙氣與下界靈氣相雜，顯得格外沉濃。

這裡的居民，多是那些剛得道飛升的小仙，不少還帶着下界的塵氣，仙骨未定。

好在這片土地神奇而肥沃，不但可以孕育出仙果，還能讓下界的瓜果蔬菜在此生長。

許多小仙就是依賴這片土地，來撫慰他們對舊日的深深眷戀。

因此這第一重天也是整個天界最富煙火氣之地。

小蔥欲前往的千面坊便是第一重天最熱鬧的集市，無論仙草、仙果，還是法寶、下界美食，無不一應俱全。

今日的千面坊異常熱鬧，竟比往昔之日更是人潮如織，熙熙攘攘。

金碧輝煌的亭台樓閣錯落有緻，彩霞流雲于其間徜徉。每一條小巷都被五光十色的燈籠照亮。

各色仙草都分别被盛裝在斑斓的泡泡内，自行浮現于攤主手中的玉盤上。

小蔥又不會騰雲駕霧，纖細的身影很快就被淹沒，她隻能漫無目的地跟随着烏泱泱的人流緩步移動。

忽而，在千面坊的中心，一隻蜂仙化為靈光，旋轉升空。

它的雙翼閃爍着金色的光澤，背上結着一個如玉如瓊的麻花辮，每次擺動都散發出銀鈴般的聲響，引得四周衆生紛紛側目。

它飛到高空中，掠過那玄妙的飛橋和樓閣，開始以嗡嗡的聲音播報：“聽君一席話，三界皆知曉！第三重天往第四重天的試煉即将啟幕，三重天中的蝶族為小輩仙胄備戰，如今高價求購各種仙草藥材。”

随着蜂仙的播報，整個千面坊的氣氛驟然變得緊張起來，“可提供者，若不缺靈石，可以向蝶族以物易物！”

許多仙士紛紛掏出自己的儲物袋，檢查自己有哪些靈寶，而那些本就是藥材商販的，更是急切地擺出了自家的珍稀藥材，希望能吸引到蝶族的注意。

怪不得這日的千面坊格外熱鬧。

正所謂“高處不勝寒”，每一次重天的提升都意味着更為艱難的挑戰，但也帶來了更為純淨的仙氣和修煉環境。但凡仙高一層，都代表着地位上的絕對壓制。

對于那些有志一同的散仙而言，這樣的機會無疑是難得的，能夠讓他們跨越層次的束縛，一舉沖擊更高的境界。

于是，這日的千面坊中不僅有為了生計的商販，還有那些期待進階的仙人。他們或手持仙寶，或佩戴法器，甚至有的手中捧着自己的修煉心得，都希望在這裡找到通往更高境界的鑰匙。

繁華的街道上，有些散仙正在與商販讨價還價，想要為自己準備更充足的靈草和法寶；也有些仙人則在角落裡交頭接耳，分享着關于試煉的傳聞和經驗。

然而，這一切與小蔥并不沾邊，她不需要為了資源地位而去試煉晉升。

與此同時，蜂仙開始播報。

“首先，是從月華池中汲取的玉露，需是千年的陳露。”

“其次，征集紫雲石，必須是經過九次雷劫的紫雲石。”

“再有，赤焰果，我等求上等之物赤焰果，紅如血即可。”

聽着蜂仙的播報，整個千面坊似乎都靜了下來，隻有那仙風習習的聲音和仙人們急切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