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歸認真地說，“百寶主人給的都是好東西，能吸收的都得吸收。”

百寶笑着說，“得了，反正給你了，你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少年狡黠一笑，暗搓搓把玉扣貼身——反正百寶主人給的，總是好的。

*

千嶼上仙踏着鎏金雲紋履自九重天飄然而落，素白廣袖在罡風中翻卷如鶴羽。

他垂眸望着青石階上零落的海棠花瓣，這是他三年前親手栽下在凡間的花種，如今竟在結界庇佑下開出了半仙半凡的異色。

指尖拂過腰間玉佩時，那縷殘留着極地霜雪氣息的寒意，讓他的睫羽幾不可察地顫了顫。

百寶離開逍遙山的日子裡，千嶼上仙曾多次悄然“路過”，他小心翼翼，生怕引起薯蓣的察覺。

這一日，他意外發現百寶一行人終于歸來。

千嶼上仙自天上翩然而下，禮貌客氣地分别向薯蓣和遲歸點頭微笑，算是打過招呼。

當目光落在百寶身上時，他卻刻意疏離，僅僅輕輕點頭。

如此明顯的态度轉變，讓百寶和遲歸心裡都隐隐有些不悅。

遲歸早已知曉千嶼上仙此前一系列令人費解的舉動，那些事膈應着百寶，此刻他也不顧千嶼上仙上仙的身份，嘲諷道，“喲，這是哪位貴客呀，怎麼有空大駕光臨我們這小廟？”

千嶼上仙并未理會遲歸的挖苦，隻是平靜地說道，“遲歸，你們回來了，怎麼也不通報一聲？”

遲歸裝作一臉茫然，誇張地左顧右盼，大聲說道，“千嶼上仙，您在說什麼呀，我怎麼完全聽不懂呢？”

遲歸抱臂斜倚在朱漆斑駁的廊柱上，玄鐵護腕與柱身剮蹭出細碎火花。

“逍遙山三千裡雲路都攔不住上仙法駕？”他故意将千嶼上仙最愛的茶餅捏得簌簌作響。

“還是說...您在我們逍遙山結界上動了什麼追蹤印記？”這話引得薯蓣烹茶的手一頓。

茶霧裡，百寶袖口正無聲絞纏成結。

千嶼上仙明白遲歸是故意為之，剛想耐心再解釋一遍，轉念一想，還是不要讓百寶知道自己曾多次前來為好。

他自嘲地笑了笑，說道，“不重要了。”

遲歸卻誤會了這一笑，以為千嶼上仙是在嘲笑他的浮誇，頓時火冒三丈，忍不住暴露了自己知曉的傳話之事，“千嶼上仙，您想讓我和誰說？我能聯系誰？難道是讓我聯系萬柳上仙嗎？”

千嶼上仙沒想到遲歸火氣如此之大，被這突如其來的嗆聲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表情微微松動，但很快又恢複了那副淡然處之的模樣，隻是輕輕應了一聲，“嗯。”

“千嶼上仙，您來得正好，也省得我再和萬柳上仙傳話了。您要是有什麼想對我家主人說的，就直說吧。”遲歸給千嶼上仙遞了個台階，希望兩人能借此機會化解隔閡。

千嶼上仙陷入了沉思，他在思索該以怎樣的語氣向百寶袒露自己的心聲。

這兩年來，他為了逃避那個充滿與故如回憶的仙界，留在人間，卻無時無刻不在回憶與百寶一起度過的時光。

那些日子，與他認識百寶之前一成不變的生活截然不同，充滿了别樣的色彩。

故如的離世，讓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害怕失去。

他無法忍受在仙族漫長的生命裡，去思念一個早早會離開自己的凡人。

他想訴說，自看到百寶在極地冰山随風而舞的那一刻起，自己便被她深深吸引；

在大澤長山看到她受傷時，他的心就再也無法忽視内心的情感。

他也想辯解，自己性情大變地離開，是因為眼睜睜看着身邊的人離去卻無能為力，所以害怕與百寶這個凡人重蹈覆轍。

他還想解釋，這段日子裡，除了萬柳上仙，再沒有人能走進他的生活。

他珍惜與百寶的相識，可面對這段尚未開始就要結束的感情，他卻不知該如何處理。

如果注定無法改變與這個凡人的結局，那或許不開始才是最好的選擇。

千嶼上仙的沉默，讓百寶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憋屈與不滿。

她語氣中滿是嘲諷，冷冷地說道，“既然千嶼上仙不知道該說什麼，那就等想清楚了再來吧。逍遙山随時歡迎您。”

千嶼上仙叫住了準備離開的百寶，百寶心中一喜，以為他終于想明白了。

“你不在的這兩年，我見過白澤上神。她每年都讓我給你帶同一句話，‘年年約，常相見。但無事，身強健’。”千嶼上仙說道。

百寶回頭，眼中滿是詫異，“上仙，您大老遠來就是為了帶這句話？”

“嗯。”千嶼上仙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