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的三月是真的多雨,剛晴朗了不到半天又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來。
臨近晌午,一列身着孝服麻衣趕着三輛馬車的送葬隊伍行至城門口,被守衛攔下,旁邊正有幾名身着皂衣的捕快拿着畫像一一查看進出之人。
領頭的馬車上跳下來一四十來歲穿麻戴孝的男子,朝着為首之人微微躬身行禮:“哎喲,嚴捕頭,今兒怎麼是您在這?小的主家老太太去了,主家扶靈歸鄉,還望嚴捕頭行個方便。”
一邊說着一邊把路引遞上。
說到方便二字,人已經湊到近處,左手虛掩,右手從衣袖中探出飛快的往嚴捕頭手裡塞了個荷包。
嚴捕頭一手接過路引仔細看了看,一手捏了捏荷包,不動聲色的收入懷中,路引遞回給男子,擡眼打量了一下整個隊伍。
打前頭的馬車是坐人的,掀開的車簾裡能看到病恹恹歪坐着的五十來歲的老者,臉色蒼白,面含悲痛,在他看過去的時候不忘擡手行禮,擠出一抹笑來。
前來交涉的男子趕忙道:“這是我主家曾老爺,因着老太太故去,悲傷過度,已不能起身。”
“曾老爺?城西槐樹巷曾秀才?”嚴捕頭想了想問道。
“哎喲喂,嚴捕頭好記性,正是城西槐樹巷曾家,人都說落葉歸根,老太太臨走前留下遺言來,說要魂歸故裡,這不,我家老爺就緊趕着扶柩回籍呢。”男子奉承了幾句,帶着恰到好處的笑。
隊伍中間的車是闆車,上面赫然一口黑色棺木。
最後面跟着的馬車上的人早就下來了,站在車邊有三人,并無女眷,最大的弱冠之年,最小的那個不過總角大小。
“你這人數好像也不對啊,就算扶柩回籍,四人扶靈怕是不太合規矩吧?”嚴捕頭摸摸下巴,漫不經心的發問。
“嗨!誰說不是呢,這一般來講送葬歸鄉最好是八人之數,可,可你看看這,我主家情況特殊,實在是湊不出這孝子賢孫來,您看這……”男子無奈的攤手。
“嗯,我倒是知曉一二,曾秀才中年喪妻一直未曾續弦,三子皆為妾室所出,記在嫡妻名下。曾老爺家有餘财樂善好施,倒是個好人。”
嚴捕頭話頭一轉:“不過,你也知曉我這也是聽從上面的吩咐,有些檢查必須要做,你我都各自理解一二。”
男子苦笑:“曉得曉得,也是不趕巧,偏趕上這麼個大案,桃花鎮那事傳的沸沸揚揚,都說官府在追查幕後真兇,您負責我們老百姓更放心不是。”
“就是,這個棺木……”他期期艾艾的,眼睛在棺木和官兵之間來回了好幾次。
“放心。”男子喜色剛起,又聽到:“我們隻看看,不動你家老太太,檢查完立馬放行絕不拖延,如何?”
“這……”他做不得主,隻能往曾老爺看去,就見病歪歪的曾老爺歎息一聲,無奈的微微點頭同意。
“好,這樣你我都方便,兄弟們,檢查,注意不要驚擾逝者!”嚴捕頭一揮手,等在一邊的幾名捕快齊齊上前。
拿着一張畫像每個人都一一比對過去,畫像上是名長相算得上清秀的普通農婦模樣的女子,而這整個隊伍裡除了躺着的那位,并無第二名女眷存在。
故而,檢查的很快,很快輪到棺木,守在棺木邊上的幾名家丁已經把棺木推開了一小部分。
嚴捕頭親自上前,一手扶着棺材蓋,一手捂住口鼻往裡看,确實是一名剛死不久的老媪。
在他看的時候,背後跟着的男子飛快的瞟了一眼他扶着棺材蓋的手,目光好像不經意的從恭敬站在嚴捕頭身旁等待的家丁身上劃過,在嚴捕頭看完回頭之前恢複了低眉順眼的模樣。
嚴捕頭看完慢悠悠的往後退了幾步,盯着幾名家丁再度合上棺木:“你這棺木沒有封釘啊。”
一直跟着他的男子趕忙解釋:“這不是知道必然要檢查,便幹脆沒有封釘,等到檢查完,出了城再封也不遲。”
“嗯,不錯。”官兵滿意的點頭。
“放行!”他一揮手,就有人把路障移開,男子躬身行禮,拉着第一輛馬車往前行進。
即将走出城門的當口,後方一聲爆喝:“停下!”
男子僵立原地,急促的深呼吸兩次換上惶恐之色轉身,就見那為首官兵大步而來:“方才忘記檢查馬車底下,你們再等上一等。”
聽到這話,男子被衣服擋住的緊握的拳頭才緩緩松開。
“哎!是是是,您盡管檢查。”男子額頭沁出些微冷汗,他垂頭掩飾過去。
這次更快,隻有三輛馬車而已,再度放行,車隊順利出了城門。
目送車隊離開,嚴捕頭拿出荷包抛了抛,“走,兄弟們,今兒可以吃點葷的了。”
一衆手下齊聲應和,留下看守的部分人手,跟着他往酒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