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跟着我家那個混小子來老頭子這裡,有何貴幹?”嘴裡說着貴,眼神表情動作卻都顯示了主人對這個不速之客的不歡迎。
男子走近前來,直到離桌案三步遠的位置停下,再次抱拳微微躬身:“前輩,晚輩來此,乃是為了求醫。”
圭逸眼睛往上斜眼看他:“喲呵,求醫?江湖誰不知道我鬼醫的名頭,怎麼你是嫌自己死的慢,來我這加加速?”
“前輩說笑了,鬼醫的名頭晚輩自然是如雷貫耳,但那種人雲亦雲的流言從來不可盡信,世人皆說鬼醫救人先殺後救,雖則先殺,但,還有個後救不是。”男人施施然站在那裡,閑适如同自家,一點看不出不被主人歡迎的窘态。
“那老夫還有三不救呢,你恰好屬于其中一種。”圭逸又給了他一個白眼:“不順眼不救。”
男人似乎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說,愣了一下,然後失笑:“晚輩何處惹前輩不快,還請前輩直言,晚輩或可挽救一下。”
“跟蹤我家崽子,私闖我的地盤,還拿張假臉對我假笑,若不是打殺了你老夫估摸也要受點傷,你猜你還能好端端站在這說話?”圭逸站起身,把收拾好的工具箱放到身後架子上。
三個罪名砸下來,男人一下子沉默了,良久,對着重新坐下的圭逸深深施禮:“前輩教訓的是,前面兩樁既已做了無法挽救,倒是最後這個晚輩可以解釋。”
圭逸擡手示意:“你編。”
“……”這話不太好接,男人也不糾結,詢問:“能否容晚輩卸下面具?”
“你随意,那邊有水。”圭逸給他指了指。
“多謝,水便是不用了。”他取出一支瓷瓶來,倒出其中液體塗抹于臉部,重點照料了邊緣部分。然後等了十數息,從額頭開始往下揭了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下來。
如果說面具之上的臉平平無奇,丢人堆裡都找不出來,面具之下的臉那就是雌雄莫辨,丹鳳眼,眼波潋滟,略帶棕色的瞳仁深處透着涼薄冷情。劍眉壓目,唇紅齒白,挺拔的鼻梁,透亮如玉的肌膚足以讓保養得宜的貴族小姐嫉妒。
在這張臉的襯托下,這身普通的勁裝都顯得貴氣了不少。屬于穿上男裝英氣十足,換了女裝也能毫不違和的存在。
“您看,頂着這麼張臉,出門多不方便。”男人輕笑解釋,又在手上和脖子上輕輕揭下來一層僞裝來,脖頸修長膚色如玉,十指纖長骨節分明,除卻右手稍微有一點薄繭,明顯屬于練武之人的手,這雙手美的堪稱藝術品。
圭逸一言難盡:“你究竟是男是女?”
這話一出,男人的眉梢微挑,斂了斂眸子沒有回答。
圭逸也不需要他回答,擺擺手:“你走吧,我治不了你,你要是想要換張臉我倒是可以試試。”比如直接一瓶藥下去毀了便是。
男人擡眼,似笑非笑:“前輩,看了我的臉,卻不應我的請求。”他也不站着了,自顧自在圭逸對面的蒲團上盤坐:“前輩是準備讓我走不出佛陀嶺,還是賭我不會報複?”
“你待如何報複?”圭逸從下往上白眼看他:“你要敢對那臭小子下手,都不用我,就有人給你拍死。”
“您知道的。”男人右手撐在桌案,托住臉頰,左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擊着桌面:“人要死的時候,做什麼都不奇怪的。”我都要死了,我還管别人拍不拍我,拖一個不虧,拖兩個賺一個不是嗎?
“你是真的不想離開了。”圭逸隐隐散發殺意,手上擦拭的柳葉小刀閃着寒光,這是他方才放好工具箱之後随意拿起來擦拭的專門切割藥材的小刀。
“前輩息怒,此事也不是沒有轉圜餘地的,畢竟若是我出不去這佛陀嶺,一個月後我那些下屬接不到我報平安的消息,會做出什麼事來,我可不能保證。”
“你威脅老夫?”圭逸眯眼。
“那,前輩受不受這威脅呢?”男人問。
“殺了你,再把那臭小子關起來不讓出去……”圭逸舉起小刀,蓄勢待發。
“誰說我的目标是那位小公子?圭家,圭字牌,百曉樓,曉、百、生。”最後三個字,男人一字一頓,聲音不大,笑容依舊。
圭逸卻是徹底變了臉色:“你敢!”
“還是那句話,前輩,将死之人,無所畏懼。”
圭逸定定地看他,半晌收起手中小刀,終于第一次正眼看他:“有底氣拿百曉樓威脅,還能說出曉百生的人,你是朝廷的人還是天煞閣的人?”
雖是問句,透着笃定,似乎是除了這兩個答案不可能有第三個答案。
“重要嗎?”男人也正色問。
“重要,我不救朝廷中人。”老頭盯着他等待一個答案。
“……我不是朝廷中人。”男人回答。
等了一會兒沒有下文,他隻說不是朝廷的人,也沒說自己到底是不是天煞閣的。
“行,你要我幫你治什麼你說,治好之後……”
“治好之後,晚輩自然不會做任何對前輩不利之事。”
“隻是如此?那我豈不是白救了?從未有人敢拖欠老夫的醫藥費。”圭逸不滿:“若能治我要你答應老夫一個要求。”隻是能治,不包治好,也不是治好之後。
“……”男人沉吟片刻,爽快應道:“當然可以,隻要不是讓晚輩去死。”
“你當老夫閑的?先把人救了再讓他自殺?放心,對你來說很簡單。”圭逸道:“你先說你要我幫你治什麼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