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昏暗的帳篷内,趴在地上的王義誠渾身浴血不成人形。
他低低地呻吟着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能清楚的感受到濃重的血腥氣,他甚至覺得每次呼吸都噴湧着血沫子。
方才坐在這裡審問他的人都走了,他不知道為何要;留下他在這苟延殘喘而不是直取性命。
血液流失讓他身軀僵冷,耳鳴腦脹,一種從未有過的從裡到外的空虛感席卷全身。
以至于直到一雙黑色靴子近到眼前他才意識到又有人來了,那人蹲下身,暗紅色的衣裙在他眼前逶迤成一團模糊的影子。
他能想象到在這昏暗的火把下暗紅色的衣裙,若是在陽光之下是何等明豔的色彩,他還知曉,她腰間的那根鞭子才是真正的暗紅色。
“知道我為何留你一口氣嗎?”
這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近在耳邊,混沌的腦子反應了好一會,王義誠才明白他聽到了什麼。
“呼…嗤…呼…呼…呃…”他想開口說話,可是嘴巴一動就是一口血湧出,他越急血湧的越快,就是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眼。
安玲珑出手如電,在他身上點了幾下:“你現在可不能死了,我答應了宋姐姐的。”
不能…死?答應誰?答應什麼?宋…姐姐?宋晚娘?!晚娘不想讓他死嗎?!晚娘果然還是愛他的!之前是不是都是騙他的?為什麼要騙他呢?為了…活着嗎?
被點了幾處穴道,暫時穩住了傷勢,王義誠的腦子也活泛了些許,是不是為了騙過這些人,為了讓孩子活着,晚娘才那麼做的?
“宋姐姐要養傷,不宜挪動,把他拖到宋姐姐那裡。”
王義誠感覺有兩個人一左一右抓起他的胳膊把他架了起來,半拖半架,一雙腿在地上拖行,帶出一長串的血迹。
“嗬…嗬…”
這兩人動作可算不上溫柔,本就傷重的王義誠更是感覺身上無一處不在劇痛,他幾乎要痛死過去的時候被一把丢在地上。
這裡也是一個帳篷,光線比之前那個明亮許多,至少那片明豔的紅色衣角從他眼前飄過的時候不是暗紅色了。
“宋姐姐,人給你帶來了,你就坐着跟他說吧,我們先出去。你有半個時辰與他說話。”
紅色衣裙又到眼前,一顆藥丸被人粗魯的塞入嘴中,剛入口和溫熱的血水相觸即溶,脖頸穴位被一指點上,王義誠咕噜一聲,滿嘴血水囫囵吞下。
紅衣翩跹,腳步漸遠。帳篷内安靜下來,隻剩王義誠短促的喘息,如同漏風的風箱。也不知安玲珑給他吃的是什麼藥丸,體内傷勢奇迹般的再度穩定下來。
至少,他覺得短時間内自己是死不掉了,可也活不了,更像是,激發身體最後一點潛能回光返照。安玲珑絕對沒有這般神藥,看樣子她應是得了高人相助。
王義誠慘笑,還想這許多做什麼?這些還與他何幹?他都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良久,前方飄來一句輕輕的歎息。宋晚娘的聲音輕的,一陣風都能吹散了去。
“大力哥哥,我曾無數次想過我們再次見面是什麼場景,我也曾無數次期盼着你能回來娶我,帶我遠走高飛離開那個地方。”
宋晚娘又是一聲沉沉的歎息,沉默片刻後繼續道:“可惜,命運弄人,我沒等到你回來帶我走,卻在最不堪的時候與你重逢,以最不體面的方式。”
是啊,多麼不體面的方式,被害者和加害者。
因那一顆藥丸恢複了些許行動能力的王義誠強撐起身子,往前爬了一段距離,用最後一點力氣讓自己翻了個身仰面朝上。
從這個方位,他正好可以看到靠坐在行軍床上的宋晚娘的上半身。
宋晚娘低頭垂眸,蒼白的臉,慘白起皮的唇,面上一團不正常的陀紅。
她沉默的看着王義誠的動作,對上那一雙滲血的眼睛,淡然一笑:“大力哥哥,好久不見。”
王義誠也笑:“晚娘妹妹,我曾回去找過你,可惜,當時你已不在村子了。”
“我幫你報了仇,那些欺負你的人我都叫他們付出了代價。”
宋晚娘:“我知曉,員外郎虐人緻死被人告上官府,翻出了很多樁舊案,被處決,家産充公,其子女後代也有罪論罪。那害死你父母的貴人不過是有遠親在京為官,狐假虎威,某一日夜裡,被不名人士一夜滅門。”
“水灣子村村長裡正因處事不公被撸了下去,王家叔伯則因搶奪兄弟家财,逼走幼侄,名聲盡毀,後來兩家子孫各有一人沾上了賭博和妓子,一番折騰後基本家破人亡。”
“宋家…宋家某一日被盜賊入室,男丁盡亡,女眷被……淩辱至死。”
宋晚娘歎息一聲,聲音中無悲無喜無愛無恨:“我确實恨他們,但,殺人不過頭點地,你,手段過于狠辣。”
還有許多村人因各種各樣的緣由被小小報複,相比之下,竟是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