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等到星期一。小水與凡夫俗子不同,她喜歡工作。走出家門,今天的陽光很好,高樓的外牆玻璃反光,擡起頭,恍惚是一片片金色的玻璃雲。接近年尾,卻一點不冷。她掏出手機,十指齊奏,噼噼啪啪發短信。
早上先去諾曼拿标書。今年就指望這個項目過活了。這項目叫啥名字?擰起眉,一時竟記不起來,隻記得預估的合同額。搖搖頭,自己隻記得錢了,必須逼着大聖拿下項目,公司的賬上沒多少錢了。
十字路的東西南北全堵上了。到處是汽油味兒。她知道是錯覺,隻是感官太靈敏,比如一靠近高樓大廈,她就能聞到鋼筋的鐵鏽味。走近辦公樓,人來人往,又能聞到分門别類人的臊味。
前台安安朝她招手,安安是個可愛的女孩。小水常去諾曼,有時在前台等的時間長,他倆就聊家常。安安知道今早她會來,已經幫忙登記好了。雲圖坊,拜訪時間九點半至十點半。米娜有事耽誤,她就坐在大廳的沙發繼續發短信。
“小水姐,”安安湊過來,悄悄笑,“雲圖給的很多吧,瞧你這麼忙。不知情的人,還當你是老闆呢。”
她在雲圖工作很多年,一畢業就在這裡。同學們各奔前程,她不願離家太遠,前程就那麼點距離。雲圖也委實不算好公司。老闆懶惰,賬上老是沒錢,零星幾名員工,隔幾月就有人離職。她能堅持多年,一來離家近,還有主要因為她沒啥本事。按照沙伯勳的話,她和他兒子一樣,除了花錢啥都做不好。
大約過去二十分鐘,米娜才從九樓下來。諾曼是大公司,訪客需員工陪同才能進去。米娜一見小水,就道歉讓她久等了。
小水忙握住她的手,笑成一朵迎春花:“周一是最忙的,打擾打擾。上周沒能找到米姐,原來随老闆出差去了。”
米娜笑道:“對啊,新官上任嘛,一定要親眼瞧瞧供貨商。也許哪天他要去雲圖呢。”
小水随即表示歡迎,心裡盤算這話有幾分真。
“哎喲,”米娜與她一起立在電梯内,小水穿了一身駝色毛大衣,“大衣不錯阿,這顔色多襯氣色。年輕就是好。”
她可會睜眼說瞎話,鏡中的一對璧人,明顯是她更風情萬種。米娜的腰身保持得很緊緻,大紅毛衣束進套裙,波浪卷垂到腰間,含笑揚香,宛如一束盛放的玫瑰。走出電梯,她揚手甩一下頭發,小水就像她的跟班,差點給她甩出去。
小水對她不吝惜的贊美,哄得她咯咯笑。她很快打開電腦,将招标文件拷貝出來,又列出幾條,提醒她要仔細看。小跟班鋪開本子認真記錄,記到一半,會議室又進來一人。
米娜就說:“你來的正好,再檢查一下技術文件,别漏掉什麼。”
孟良生是特地趕來的,他從一個會議脫身出來,轉過電腦,十分熟練地檢查文件。
米娜又笑道:“孟經理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今天早上決定的。”
小水佯裝不知:“真的?那更好了,米姐和孟經理都和雲圖合作過,這次我們也能合作愉快。”
孟良生說:“這次的潔淨區要求更高。你拿回去先給青龜看,有疑問的話,我們開會解決。”
他檢查了兩遍,然後把文件導入移動盤,塑封好交給小水。小水就在收條上簽字。
米娜接過收條,埋怨孟良生:“不急,快過年了,誰有心思工作。反正要等到年後再做,你不用催雲圖的。”
小水挽住米娜的胳膊,很親熱:“米姐,我們随時有時間,随叫随到。你可别忘了我。”
良生走到另一頭打電話。她又低聲笑道:“你瞧,快過年了,他們催着我要錢呢。上個項目的尾款,什麼時候給我呢?工人又催,老闆又罵。我可招架不住了。”
米娜還是說,放款的事卡在卡爾那裡。
“跟你說了,新官上任嘛。”
她叫她别急。她怎麼能不急。工人拿不到錢,可要鬧事的呢。小水有癡纏撒嬌的一流功夫。她纏着米娜,欲泣難泣,半嗔半求,一副世道艱難,蝼蟻艱難求生的凄慘相。孟良生站在遠處,忍不住笑了。
這間會議室很長,他站在一頭,陽光自然跟随而去,鏡片反光,卻遮掩不住他對她的笑意。
他提醒米娜十點半,采購例會開始了。然後就送小水下樓。
“我來拿。”他接過她的手提包。
這次電梯内的一對人影可不同。兩人都不筆直站着。小水直接往後靠,嘟着嘴。孟良生就側身望着她。
“米娜是不是騙我?”
她用小人之心揣度着。孟良生表示不知情,他不管采購的事。
“今晚我不去你家吃飯。我告訴毛毛姐了,你告訴你媽吧。”
“我知道,你升職了嘛。”
他倆從電梯一齊出來。他已經叫好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