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老的航班落地時間是兩點半,大概黃昏時才能到辦公室。小水找到楊青龜了,對方沒回避她。他要去魔幡,下周一到崗。
“小水,你不必這麼激動。我們這種工作,就是風往哪吹人往哪走。我跟沙老談了很久,他也理解我。你想想,如果今年一直沒營收,公司要白養我們嗎?這是不現實的。我跟沙老這麼久,不會忘記他的恩情,将來雲圖有項目,我們都願意回來的。”
小水沒話接了,然後問:“是良生提議你們去的?”
“對的,他介紹苗小姐給我們認識。小水,他這麼做是人之常情。你别和他鬧别扭。隻是工作的事,别影響你倆的感情。”
小水挂掉電話。辦公室空蕩蕩,剛才大少爺發火,把零星幾人都轟走了。如今他就陷在椅墊塌陷的沙發裡,嘴角含了一根煙。他含了好久,都沒點燃。
他拿牙齒咬着那段煙尾,呲着牙,用飽含深意的語氣問:“你的孟經理沒告訴你嗎?還是你在騙我?”
他沒有告訴她。小水心裡一動,他怕她知道了,會提前告訴公司。
“把打火機拿過來。”他指了指茶幾,然後猛吸一口,仰面躺着,“老頭子是對的。我生來就是廢物,什麼事都能搞砸。”
小水壓制住一截怒火,此刻的語氣不善:“沙總,别老自暴自棄,會影響公司的運勢。”
“還有什麼運勢,你瞧魚都遊又不動了。”
小水熟練地給魚缸換水和投食,她還把辦公室打掃一遍。玻璃隔斷好久沒擦,這次給她擦得锃锃亮。
天色半明半暗的時刻,接人的車回來了。沙伯勳七十歲,走路的體态跟年輕人一樣,大手推開門,眼睛朝屋内一掃。
“你怎麼還在這裡?”他一眼掃到小水,随即開口,“你不該悄悄滾蛋嗎?”
大聖從二樓跑下來,未開口,他老爹就揮手掃蕩。
“去二樓講話。”他把兒子又掃回二樓,回頭指着索菲娅,“你磨蹭什麼,進來跟她說。”
他是要索菲娅應付小水的事。
小水剛把桌子擦幹淨,索菲娅就笑吟吟走過來,遞給她一個信封。
“一路上我都在勸爸爸,但你知道,他不會改變主意的。”她的兩條胳膊支在隔闆上,那份解雇函就在她眼前晃,“小水,現在公司損失慘重,爸爸總要拿人開刀。這事不能全怪你,我明白的。但算了吧,他年紀大了,你也别去跟他争這口氣。”
小水憋着氣,抓過那份解雇函。信裡說她在職期間未能履行工作職責,她做了七年,賠償金也不給她。
索菲娅安慰她:“這是爸爸的意思,他越老越任性。消消氣,你這麼年輕,外面有的是大把機會。”
小水準備去讨回公道:“我也很任性。我怎麼沒履行工作職責了?”
索菲娅忙按住她:“噓,現在别鬧。爸爸在火頭上。剛才他說,小天不是為她花掉幾十萬了,公司幹嘛還要花錢?”
“什麼意思?”她頂回去,“那些錢是用來幹嘛的?沙總又不是為我花的。”
索菲娅笑道:“爸爸不這麼想。小水,我早提醒過你了。而且公平的講,是你沒拿住卡爾這個客戶,這筆帳自然算到你頭上。”
這的确是老頭算賬的方式。
樓上傳來父子二人的吵架聲。樓下兩個女人屏息聽着。突然一記很響的“咚”,這兩人不會打起來吧。
索菲娅連忙跑上去。這時小水的手機響了,良生問她什麼時候下班,今天他來接她。她沒有回複,也跑去二樓。
沙伯勳真是寶刀不老,拿粉筆擦砸兒子,居然吓得他從椅子跌下來。
“哎呦,砸到頭了。”索菲娅連忙去扶。
大聖捂着額頭,揉了幾下,還好沒流血。小水見他頹喪的臉,好像她家弄堂裡的大黃狗,嗚嗚咽咽,又講不清自己受的委屈。
“委屈什麼?”老頭還罵,“你拿錢砸客戶就威風了,我就不能砸你嗎?”
他轉頭着索菲娅:“你們都叫我耐心點,給他一個機會。你瞧瞧,這就是我的下場。我的雲圖給他毀了。他還振振有詞呢。你看不慣誰?看不慣卡爾嗎?我還看不慣你呢,還不得給你錢,把你當祖宗供着。沒我這麼供着,你有資格看不起誰?”
索菲娅走過去:“爸爸,别氣了。這單生意不做就不做,你看小天委屈的。他已經進步很多了。全怪老龜,不管多年的情誼,說走就走。小水也不好,諾曼是她的客戶,這是她的責任,不該讓小天去兜底。”
老頭見到小水,火力又對準她:“你怎麼還不走?你這張漂亮臉蛋盡給我惹事。知道諾曼的合同值多少?三千萬,你能不能對錢尊重點?我叫你事先調查一下卡爾,你有沒有做?現在好了,沒有錢。我沒錢供養你們少爺小姐,你快滾蛋吧。”
小水咬牙低頭:“沙老,是我疏忽。這次的事都怪我。你别罵了。”
“喲,你還懂跟我道歉。算你明事理。那個就不同,他還鼓着腮幫子呢。”他是指他兒子。
大聖迫不得已,坐從地上,也低頭:“爸,是我不對。”
沙伯勳稍微滿意,又說:“這次的教訓你們牢牢記住。另外有件事更重要,希瑞制藥的投資确定了,明年蛟州會啟動大項目,我們不能再失利。”
大聖擡起頭,他父親又說:“我在美國見過他們,他們還是屬意諾曼的設計。如此一來,我們還要盯住諾曼的人。小水不能去了,我會另外找人和卡爾聯絡。”
小水捏着她的解雇信,這才明白他的深謀遠慮。
大聖一時沒明白,他沒想到父親會這麼做。
“不行。”他馬上跳起來,橫眉怒目,“你要找人就找人,我不管諾曼的事了。小水是我的人,她不能離開雲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