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生早知沙齊天幫不上忙。輕薄的纨绔子弟,心裡暗哼,不知小水看中他什麼。凝視夜空,這件事該如何轉圜。他也不懂自己到底想轉圜什麼。極具挑戰的工作沒讓他煩惱,這方面他的心态強大。隻有小水讓他愁苦不已。一想到她舍他而去,他就想躲進黑夜,連點亮一盞燈的欲望都沒有。
臨近半夜,他沒睡着,小水給他發了短信。她知道陳家棟的女兒在上特殊學校,這件事很隐秘,每天下班他會去學校接她。
“良生,我知道學校在哪裡。我們去學校找他,不會給人發覺。”
既然隐秘,她怎麼知道的。
“我們兩家競标的時候,有一次他慌忙要走。沙齊天把車借給他。後來車上留着校園的行駛證。”
良生表示還要想一想,如果有其它的見面機會,他不願打擾他的私人生活。
“良生,他和諾曼的合作協議預定在周三簽字。”
良生笑道:“你比我還緊張,你對雲圖很用心。”
小水沒回答,過去好一會兒,她慢慢回複:“良生,你别對齊天有偏見。他跟你不一樣,你從小就得到足夠多的贊美,你的父母以你為榮。他就不同了,他是在爸爸的陰影下長大的。他比我們有錢,但未必比你富有。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小水護着他。他當然懂。他熄滅了燈,轉身回到黑夜睡覺。
第二天,就在他決定去學校打擾陳家棟時,沙老給他打了一個電話。
“良生,我們跟諾曼的報價比較,可以降低多少?”
良生表示他沒有具體的數字。
那頭的語氣頗戲虐:“什麼?你不知道?嗯,很久沒人敢對我說不知道。良生,你也隻有一次機會。明天我再來問你,我要知道報價表的每個單項,我們能比諾曼便宜多少。”
他果然難對付,良生的心肝一顫。
老頭又提醒他:“久隆會在禮拜三簽約,你要拖住他。我沒拿到明确答複前,你不能讓陳家棟簽字。”
“沙老,我會盡力的。”
“你應該說,我向你保證。記住,永遠給我肯定的回答。”
良生挂掉電話,翻開數據表,羅列出每項的價格。他從諾曼出來,自然清楚諾曼的底價。最大的差價存在于設備。諾曼買的冷機,價格一直很高。而他推薦買大禹,如果這次雲圖能中标,他一定要試試大禹的設備。
思索再三,他準備去一趟工廠。大禹的設備工廠在蛟州,來回頂多兩天。他想拿一份最新的報價。但是他離開,就無法拖住陳家棟了。調轉手中的筆,既然老頭要為難他,他就去為難他兒子。
“小水,你跟我去一趟蛟州好嗎?”他說明前因後果,邀請她一起去,“另外我需要齊天的幫助。你能說服他嗎?”
小水習慣聽取他的意見,服從他的決定,很快應允。今天她沒去上班,就跑到雲圖幫忙。
沙齊天睡在閣樓,聽完後燃燒怒火:“你們想的馊主意,還要我陪着玩?我沒法去。下午約了人,我要出去。”
小水的臉一肅:“你去麋鹿嗎?不許去!公司的事你不管,大白天跑去喝酒。”
另一個佯裝兇狠:“要你管我?我就去。我去找女朋友。”
小水就乜着眼:“好,你去吧。我把那張卡取消掉。你刷自己的卡,叫你爸爸和索菲娅看看,每日你花銷點什麼東西。”
“取消就取消。我剛刷掉好幾萬,你來還,我不虧。”
兩個小孩吵架,鼻子對眼睛,一翕一合。小水氣呼呼的,她露出對他失望的表情,他的大眼睛頓時暗淡了神采。
鬧騰後的結果,還是良生和小水去蛟州,而沙齊天留下,試圖拖住陳家棟與諾曼的合作。
良生把難題抛給他了,就像大姑娘抛繡球一樣。他手捧繡球,就得好好表現。對鏡理妝,他有把琥珀色的牛角梳,專梳大背頭,梳得油光水滑。然後蘸點水,順一順兩道劍眉。下巴挺幹淨,呲牙咧嘴假笑,牙齒也幹淨。打扮停當,開車去商場,挑了一部童話書,兩套玩具娃娃。十歲的女孩喜歡什麼?他繼續溜達,轉身到化妝品專櫃買了一支口紅。
雖然沙齊天追求過不少女人,對十歲女孩卻束手無策。陳小姐戴着厚片眼鏡,黃蠟蠟的臉,綁一根細細馬尾辮,完全不是他中意的類型。他挑的畫冊是關于王子與公主的相知相愛,挑的洋娃娃卷發紅唇,完全不對小女孩的胃口。女孩挑着眉頭,對他自上而下一通打量。他說認識爸爸,她要他出示證據。
“真是老陳的女兒。”大少爺确認,拿出手裡的照片給她瞧。幸好他和老陳有合照。
女孩與他一起待在等候室。學校四點放學,老陳要七點才來接女兒。中間的時間,女孩就獨自寫作業。沙齊天等得無聊,胳膊肘支着桌面,眼珠子就瞟那作業簿。
“喂,寫錯了。”他敲敲桌面,“電燈不是愛迪生發明的。”
女孩擡起眼:“我知道。但這是标準答案。”
現在的小孩真早熟,他居然妄想用童話哄她開心。無奈站起身,伸完懶腰來回踱步,等候室的小朋友陸續給接走。路燈開了,白晃晃的,草叢内熒光燈也打亮,寂靜的幽綠色。陳小姐寫完作業,就跟叔叔一起朝窗外的大門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