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又來了。良生又在曬台修水管,仿佛一切沒有改變。然後毛毛姐招呼他們下樓吃飯。又吃炖蹄膀,自從良生受了傷,她們就跟着補充膠原蛋白。毛毛姐從江湖郎中那裡搞來一罐藥膏,祛疤潤肌有奇效,良生後背的疤漸漸褪色成一條輕淺又霸道的痕紋。
小慧從抽屜拿出一個紙包。昨天裁縫送來兩條褲子,他和孟二芹一人一條。良生看到是毛料子,他想要薄一點的。小慧就說等到春天再做,給他做兩條棉麻褲子。
“你跟小水待會去看外婆,把這湯帶點過去。”她叮囑他們。
小水收拾好碗筷,看見良生把自己常穿的拖鞋拿塑料紙包了,一起塞進包裡。
“怎麼了?你以後不來了?”
今天他又叮囑一遍水管要做好保溫,那些管道年久失修,他恐怕它們一遇冷就爆裂。他倆拿着吃的用的,一起走出春華裡。這時良生才告訴她,他又要離開她們了。
“這雙拖鞋我穿慣的,帶着它,才有在家的感覺。”
雖然她和良生不是戀人了,但心頭遭遇的重擊不減當年。
“雲圖不好麼?我們才拿到大項目。”她轉念一想,“是因為我嗎?你不想見到我們,才決定走的。”
良生認真回答:“這個因素占三成。主要原因是諾曼提供了更廣闊的發展,留在雲圖做的多是執行階段的事,而去諾曼就能做決策。我考慮再三才決定的。”
他停滞片刻,又看着她微笑:“而且,我想離開幾年,才能把你忘掉。”
理智和情感,都告訴他離開雲圖是對的。
小水也知道這是對的。不過她對良生是近乎親人的感情,他一走那麼遠,又要去幾年,她怎麼舍得呢。
“小水,我知道你的想法。”他擡手撫摸她的臉,溫柔又純潔,“小慧姐當我是女婿,毛毛姐當我是兒子。幸好我有兩重身份,做不成女婿,我們還是親人。”
她點頭,淚水止不住滑落。
他們此行是去看外婆的。他從皮夾裡取出一張照片,分手那天他倆拍的結婚照。他把它縮成半隻手的大小,還塑封好了。雖然兩人都沒笑,但遠遠看依然美滿。
“小水,世上總要有個人見證我們結過婚了。我看外婆最合适。一會兒我們把照片拿給她看。”
良生的入職期是新年的第三個禮拜,四朵金花抱怨太急太趕,農曆新年都不讓人過,真是蠻不講理的公司。小慧盯住裁縫,做出兩套衣褲,都用她壓箱底的好料子。毛毛姐學新潮了,自己去銀行換各種外币,她還懂零錢好用,一堆零錢裝進信封,又悄悄塞給良生。她們的眼裡,良生又要出去闖蕩世界,她們就怕孩子吃虧。小水和珮珮幫他整理行裝,兩隻行李箱塞得滿滿當當。
“夠了夠了。”他伸手阻止,小水把她經期吃的止疼片也包好,“我要這個幹嘛?”
她一定要他帶上各種藥,以備不時之需。珮珮手裡有張清單,她倆照着清單逐條檢查。各處采買,忙亂打包,日子過得真快。離别就在眼前。
良生又要離開她了。二十歲一次,三十歲一次。二十歲的她帶着癡纏眷戀,盼望他早點回家。而今的她隻希望他能幸福。雖然他倆沒緣分,但都希望彼此幸福。
“小水,今後的人生路,我們就分開走了。你做好準備麼?”
那是離别時他對她說的話。他轉身走了,沒回頭再看她一眼。她眯着眼擡起頭,那架飛機嗖地,躍到白雲裡,一眨眼不見了。
她的人生伴侶不再是良生。在候機樓轉了兩圈,找到電梯,她徑直往車庫走。這時有人按喇叭,他一臉不耐煩,讓他多等一會兒他就不耐煩。
“哇,有必要哭成淚人兒嘛?”她的眼睛是腫的,他非但不安慰,還冷嘲熱諷。
“沙齊天,我為了你,把良生都抛棄了。他是我最重要的人。”她抱着紙巾盒,一邊哭一邊說,“你呢?你為我做過什麼?良生一回來,你才來招惹我。之前你交過多少女朋友,朝秦暮楚的...”
“诶诶诶,怎麼算起這筆帳?”他馬上打斷,不過她正傷懷,他不跟小女子計較,“小水,他去新加坡挺好的,你不必愧疚。幾年後他就是諾曼的高管,有才又有财,不愁沒有錦繡良緣。”
“那當然,”她吸吸鼻子,“我沒擔心這個。我是擔心你,一把年紀還吊兒郎當。我還擔心我自己,跟你這種人在一起,以後操不完的心。”
他怡然自得:“這就對了,以後你的心就用我身上。小水,孟良生這次回來,讓大家看清很多事。他不回來,我倆還是那樣。所以我要感謝他。”
搞不懂他說什麼。他往自己的家開,沙老已經出院回家,索菲亞也從美國回來。沙伯勳讓他把小水帶回家。
這間市區的公寓她來過無數次。自從沙家發生那件交通事故,老爺子搬去美國住,這間公寓就給沙齊天獨占了。她每周過來兩次,給吳阿姨結算菜錢和工錢,把别墅的衣物帶回來,整理洗好的再拿過去。陽台的花草歸她管,水電賬單也歸她管,客廳的沙發是她選的,後來卧室要換燈,沙齊天也讓她選。以前她覺得沒什麼,現在懂了,為何索菲娅不喜歡她。
此刻她和沙齊天肩并肩站着,索菲娅獻出一副戳破奸情的表情。
“小水,聽說你把未婚夫甩了,抱上咱們小天的大腿。”她咯咯直笑,“我早說過,你是雲圖最有潛力的員工,爸爸還不信呢。”
小水搖搖頭:“我和小天是兩情相悅,不叫抱大腿。索菲娅,你的中文沒學好,還要繼續努力。”
沙齊天偷偷笑。索菲娅站起身,仰首挺胸:“小水,你又忘記我的提醒。想做老沙家的兒媳婦,還要過爸爸那關呢。”
你這樣的都能過關,憑什麼我不行。她鼓起腮幫子要回怼,這時書房的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