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青蘭進學堂時,晁滿正要死不活趴在桌上。
她應是聽到了腳步,轉動脖頸時發出“咔哒咔哒”的聲響,渙散的雙眼看到齊金玉後,了無生機地轉回去,悶頭挺屍。
沉重的怨氣仿佛壓在學堂每個角落,齊青蘭險些擡不起腳。
然後——
“砰!”
“咚!”
“噹——”
“我去你的齊小草,一大清早堵什麼門!”謝璆鳴揉着腦袋、龇牙咧嘴。
齊青蘭腦殼裡嗡嗡作響。
不愧是體修世家,從頭到腳都是銅筋鐵骨,撞得他腦漿都勻了。
他捂住後腦勺:“謝璆鳴你别惡人先告狀!學堂允許你在走廊亂跑了嗎?哎喲……我要是看到我太奶了怎麼辦!”
說完,腦門又結結實實挨上一巴掌。
“滾你的太奶吧,你連你爹娘長哪個樣都不知道。”謝璆鳴一把拉起齊青蘭,“還劍君親手教出來的,身子骨這麼脆?”
齊青蘭嬰兒時期被丢在路邊,由扶風林赤離峰主林照抱回,跟他交好的幾人都聽說過這件事。
而正如謝璆鳴知道他的身世,他也很清楚謝璆鳴的弱點。
齊青蘭反唇相譏:“你又好到哪裡去?堂堂肅秋山莊少莊主,跑得跟被火燎了一樣,又碰見哪條寶寶蛇了?”
“你懂個屁!”少莊主不講究文雅,比手畫腳道,“祂有那——麼長,那——麼大,那——”
“不好意思啊表哥,我不是故意放祂出來的。”突然傳來的女聲打斷謝璆鳴的誇張語氣,齊青蘭一偏頭,正對一條五彩斑斓的九色玲珑蛇。
謝璆鳴:“……”
謝璆鳴:“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要過來啊!”
九色玲珑蛇沒有那麼長,也沒有那麼大,小小一條,尾巴僵直,七寸處弱小可憐地被公孫琳捏住。
齊青蘭不怕蛇,甚至還圍着蛇轉了半圈:“小琳今兒煮蛇湯?”
公孫琳與謝璆鳴同為肅秋山莊弟子,修習的道法截然不同。
謝璆鳴傳承肅秋山莊兩大傳統,同時修習體術與陣法,公孫琳卻走上少有修士選擇的食修道路。
公孫琳在謝璆鳴被吓死前把九色玲珑蛇收回靈獸袋,微微有肉的臉上挂着軟綿綿的微笑:“是的呢,青蘭師兄要試試嗎?”
“唔,看着挺毒。”
“越毒的才越好吃。”公孫琳輕輕拍了拍靈獸袋,鼓起的蛇形扭了一下,角落裡的謝璆鳴半條命歸了天。
為了她表哥另外半條命着想,公孫琳攥緊靈獸袋袋口,笑吟吟沖她表哥揮揮手:“我先走了,煮好了再給你們送過來。”
齊青蘭一愣:“不上課嗎?”
“今日鐘靈殿停課,你莫不是又忘了?”折扇“唰”地一展,身着過琴居遠天藍色弟子服的黎歌搖扇走入,扇面上的桃花畫像攙着騷包的金粉。
公孫琳捂嘴笑道:“黎師兄又明知故問,青蘭師兄沒有學年考核,才不會把考試的日子記心上。”
黎歌“啧”了一聲,折扇蓋住下半張臉,露在外頭的眼睛近乎淺灰色,明晃晃地把嫌棄表達出來:“這種閑人早該被逐出學堂,光是看他呼吸就讓人氣惱。”
——尤其是學年考核的時候。
學堂裡的怨氣瞬間強大一倍。
公孫琳抱緊靈獸袋。
她平日裡和各種靈獸食材相處,自然而然學會了小動物的危險警報。
“那個,我還有事,真走了啊。”話音剛落,溜出去的速度堪比劍修禦劍飛行。
而反應慢半拍的齊青蘭後脖頸發涼。
難以想象,鐘靈殿作為仙門未來的搖籃,也能鬼氣森森至此。
強大的壓迫力按住齊青蘭蠢蠢欲動準備跑路的雙腿,涼飕飕的手臂從他身後箍緊他的脖子。
“我們小草日子過得挺滋潤啊。”冰冷的手指刮了刮齊青蘭的臉,“不用備考就是好,皮膚都滑膩膩的,這就是年輕人該有的狀态嗎?像我們這種心理年齡老了幾百上千歲的,皺紋都要長出來了呢。”
黎歌的折扇往上擋了點:“滿滿,學堂快成魔窟了。”
晁滿平直的嘴角倏然上揚,做作的神清氣爽裡混着西北風:“哈哈哈哈被考試逼到走火入魔,這不可能的啦。”
不,我看你現在不比魔修差多少。
齊青蘭小心翼翼,生怕一個大喘氣又刺激到喜怒無常的晁滿。
“所以呢?”謝璆鳴脫離小蛇威脅,撣掉衣服上的灰塵,終于踏足公孫琳站過的地盤,“晁家又給你出難題了?”
鐘靈殿弟子每年都有考核,但拜入師門後,考試都掌握在師門手中。
齊青蘭親師尊不是劍修,不方便準備考題;挂名先生又是個放養型的,日常功課達标,便不再多管。
黎歌所在的過琴居講究修身養性,謝璆鳴與公孫琳所在的肅秋山莊主張自由生長,所出考題中規中矩,也好應付。
唯獨晁滿身為四大仙門之一、煉器第一世家顧凜城晁家欽定的接班人,面對的試題一年比一年挑戰極限。
前年考題“關于渡劫時提取劫雷的思考”。
她泡在家族藏書樓大半個月,查到的有關資料全是鬼畫符,逼不得已渡個雷劫結個金丹,焦屑還沒剝落,提筆就是一二三要點,然後跟屍體一樣直闆闆躺下,一度傳出晁家集體為少主哭喪的虛假信息。
去年考題“論抽取太陽精火煉器的合理性與可操作途徑”。
她閉關整整一個月,結合前人的智慧,沒提出半點新理論,反倒是火靈根失控差點掀了整個晁家,要不是當家人反應迅速,能把晁家從四大仙門的位置上燒下去。
今年想來也好不到哪去。
晁滿額角青筋跳了跳,在重回怨氣纏身狀态前,假笑道:“也沒什麼啦,今年都不用寫文章了呢,也就是門主和十一位長老各自出了一道煉器題,要求我在下學年開學前全部完工,區區金丹期需要的靈器,我……”
她驟然五官錯位,“才一個月假期,十二件靈器,晁家什麼時候打算養驢了!”
晁家高産型煉器師月均一件靈器,不務正業型煉器師十幾二十年也不想搞出一項成果,這考題的确是拿晁滿當驢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