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父見他感興趣,就時不時的偷偷抱着他塞到飛機裡玩。
有一次被謝禾鸢逮住,輕輕拽着小江撫的耳朵,假裝警告道:“媽媽怎麼跟你說的?是不是不讓你來這裡玩?”
吓得小江撫連忙躲進江父的懷裡,江父樂呵呵的把他架在脖子上,不讓謝禾鸢揪他的耳朵。
“孩子小,好奇心重。”
謝禾鸢也沒真的生氣,接過他手裡東西,無奈的搖了搖頭。
一家人踩着夕陽,影子被拉的老長,就這麼搖搖晃晃的往家裡走。
那是江撫為數不多關于一家人在一起的記憶。
後來,他長大了,明白了更多的事情,才知道兩人當初結婚都是因為受不了世俗的指指點點,被家裡逼着結的婚。
沒有任何感情。
那時江父越來越忙,好幾天不回一次家,而謝禾鸢也因為婚姻放棄了自己的事業而郁郁寡歡。
小江撫就這樣笨拙的自己給自己做飯吃,即使有一次差點食物中毒。
最終,在江撫上初中的時候,謝禾鸢最終還是決定離婚,去找尋自己的生活。
江父選擇尊重她的決定,一家人挑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決定去民政局離婚。
路上江撫坐在車子後面,他不安的絞着衣角,從沉默的氛圍裡已經能猜到什麼了,所以他想說一些話,說什麼都好,隻要能再看一次爸爸媽媽溫柔的看着他笑。
于是他鼓起勇氣,準備開口講自己準備了好久的笑話。
突然,一道刺耳的車鳴聲由遠及近的耳邊炸開,伴随着車輪胎在路面上刹車的尾音,江撫看到了一束白光照到自己的虹膜上。
他在那一瞬間感到世界的一切仿佛都靜止了一樣,隻能聽到自己心跳聲。
砰砰砰——
然後腹部伴随着劇烈的疼痛,他猛地摔在地上,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那個耐心對他的爸爸,去世了,那個明媚自由的媽媽永遠被困在了一個鐵疙瘩上。
聽到這裡權擇白已經說不上來任何話,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有熱淚從眼睛裡不自覺的流到唇邊,又酸又澀。
他不敢想象還在讀初中的江撫過的有多苦。
不僅要扛起破碎的家庭,還有照顧生病的媽媽。
江撫說到這裡,頓了頓,随後又陷入回憶裡。
他那時,最崩潰的不是愈況愈下的家庭情況,也不是突然失去父親的悲痛,而是謝禾鸢想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決心。
謝禾鸢年輕時是一名歌劇演員,早年演了不少經典話劇,也算小有名氣,但結婚以後,一度徹底告别舞台,直到她終于下定決定要重返屬于自己那個天地時,車禍奪走了她所有的希望。
那個肇事者雖說賠了不少錢,加上這幾年夫妻倆一起攢的存款,但他們畢竟隻是普通家庭,依舊負擔不了治療的高額費用,于是在所有錢即将花光的某一天,謝禾鸢牽着江撫回了家。
她那天似乎很開心,回來的路上一直哼着歌。
晚上還破天荒的做了一頓晚飯。
因為還不習慣輪椅的存在,所以這頓飯做的兵荒馬亂,但江撫依舊高興,把做的飯吃了個幹淨。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闆,下定決心一定要養活自己和媽媽。
想着想着,江撫就睡過去了,但忽然在後半夜驚醒,于是江撫抱着被子,輕輕打開謝禾鸢的房門,想着和媽媽擠一擠,但是他一進去,“啪嗒”一聲,好像踩到了什麼液體。
他試探的叫了一句:“媽媽?”
屋子裡無人應答,江撫打開牆上的燈,房間裡驟然明亮,他看到謝禾鸢閉着眼睛靠在床邊,臉色蒼白,呼吸微弱,手腕上的口子往下淌血,流到了門口。
江撫語氣幹澀:“我再晚一點發現,她就也離開我了。”
于是從那天晚上,江撫一步不離的守着她。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把兩人的手腕綁上一根線,謝禾鸢睡在床上,他睡在地闆上,隻要謝禾鸢一有動作,他就會醒過來。
甚至白天在學校上課,時不時的請假回家,直到看見謝禾鸢安然無恙的坐在家裡,才能放心的回學校繼續上課。
那時在江撫的心裡,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讓謝禾鸢活下去。
自私的,不考慮後果的。
江撫想,那時的自己又怎麼會理解謝禾鸢心裡的滋味呢?
她一生追求自由,渴望理想,在舞台上閃閃發光後永遠沉寂黑暗,那樣的痛苦,有誰能清楚呢?
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會去理解,隻是拽着她身上的枷鎖反複摩擦,直到鮮血淋淋,直到思想麻木。
她這樣活在世上一時,就會痛苦一時,而江撫,親手打碎解脫的藥水,讓她就這麼痛苦一輩子。
江撫覺得謝禾鸢一定是恨自己的,恨他就這麼自私的替她做了決定,用她的傷口去填補自己傷口。
于是江撫總是在晚上失眠的想,如果現在的謝禾鸢依舊選擇離開,他還會這麼肆無忌憚的阻攔嗎?
會明知道她這麼痛苦,還要她活下去嗎?
——隻是因為他不想再次失去一個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