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蟄剛一說完,他就仿佛忍耐不下去一般,用他沉啞的嗓音說:“那殿下,仕子人員如何定奪?是單給那些女學生辟幾個名額,還是增加入選人數?”
啟蟄皺了皺眉頭。
張思溫便含笑問他:“祭酒何有此問?”
那年近花甲的老祭酒,撫着白須道:“放榜後,總也要有個安置她們的地方,依老臣看,人員不要太多,就讓她們去與那些正字幫幫忙,不然朝廷豈不白養這些閑人。”
考雅相說:“祭酒說笑,她們怎麼會是閑人,殿下既然讓那些女學生一起考試,自然是要和其他仕子一樣的重用她們。”
考雅相眼珠一轉,又說:“不過祭酒倒是提醒起一件事,既然男女有别,那不如直接劃掉一半入榜的男子名額,單給那些女學生,以示公平。”
張思溫聽了這話,略含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直接劃掉一半名額,那就是放水于女學生了,畢竟她們的科考人數,肯定是遠遠低于男子的,這可不是什麼好方法,很容易引起仕子憤怒,緊随其後的就是朝廷官員的沸議。考雅相不可能不知道,他什麼目的使得說出這樣一番話?
不過……若是啟蟄希望如此,她自然也管不了其他,肯定要一馬當先,在這裡站出來支持啟蟄。
張思溫極快地把目光自考雅相身上移開,轉而看向啟蟄。
老祭酒怒而開口:“小子怎敢胡言!”
考雅相反問道:“有何不妥嗎?”
老祭酒更加生氣,拍案道:“你的禮數呢,考中書令就是這樣教子的嗎!從古至今,就沒有女子能夠科考一說,當初先皇後不過是允長公主童稚之言,才讓她們去官學。那些女娃有幸習得聖人書,能更好相夫教子也就罷了,怎麼能夠站在朝堂之上,與男子同列,這不是胡鬧!”
這話說完,殿内一片寂靜。
老祭酒也發現自己失言,上首,啟蟄的臉色已經不是那麼好看了。
考雅相極不明顯地嘴角上挑了一絲弧度,繼而憤憤開口:“這是什麼話……”
沒等他說完,啟蟄将手中捏着的琉璃杯盞狠狠向地上砸去。
一聲脆響,琉璃杯盞四分五裂。
因為她含怒而擲,手勁過大,有些琉璃片碎在地上後又濺起些渣子,落在禮部侍郎的衣袍上,禮部侍郎被她怒氣所震,一時間竟不敢有所舉動。
“本宮要你們來此,并不是聽你們争辯這件事的可與不可。這是我與皇兄商定的事,還輪不到你們置喙,本宮是要你們拿出些實施細則,可沒那些時間聽在這你們拌嘴鬥舌!”
啟蟄在外面打了近兩年的仗,雖說以她的身份,是不用場場沖鋒在前,但畢竟也是打仗,親自上戰場總是免不了的,她又常年習武,有一身不錯的身手,在戰場上也是親手殺過人的。
平時她總喜歡玩笑還顯不出什麼,此刻她怒極開口,身上的戾氣一下子迸發出來,十步内無人不戰戰兢兢,大殿中靜得落針可聞。
褚辭玉從開始讨論時就一言不發,他本就隻是過來陪着啟蟄,原先也并沒有參與過這事,萬一冒失開口容易惹出笑話,還會落了啟蟄的面子,讓人覺得她不分輕重禦下無方。
但啟蟄現下發怒,當着所有人的面,他更不好勸解,況且這确實是啟氏的決定,輪不到他來置喙操心。
爹爹說過,君就是君,他們這些做臣子的,最忌諱的就是擺不清自己的位置。
吏部侍郎看到自己的直隸上司發怒,率先站起來一拜:“長公主息怒,祭酒年紀大了,遵從古習也是常事,殿下萬不要為此氣傷了身子。”
張思溫也站起來開口勸解:“殿下息怒,祭酒想來是一時說錯話,并沒有不敬的意思。”
她遞了個眼神給山茶,示意她找人清了那些殘片出去。
這祭酒兩朝元老,啟蟄也并不想真因此事而罰了他,倒顯得自己不善待臣下。
但他也确實觸了啟蟄眉頭,看今天進來時他們的樣子,恐怕就是在揣測她的态度,隻要她不那麼堅定,估計就要以種種理由推拒此事了。
若是這般縱容下去,可不是駕馭之道。
啟蟄斂了些怒氣,沉聲開口:“今年的考卷,全都讓人封上名字再判,時務部分,則封上名字後,由人抄錄下來統一呈上來過閱,以防有人提前賄賂,辨認字迹而作弊,至于其他,你們先商議着,十日内拿出個章程送到吏部,由我過閱。”
說完,她一甩袖子,轉身出去。
啟蟄出去那一刻,殿中所有人都悄悄松了口氣,帝女之怒,實在震懾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