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蟄去國子監本來是想看看女學生的功課,再鼓勵鼓勵,動員幾句。但她許久不去國子監,早忘了他們的課表時間,加之和考篁說話耽誤了一會,去的時候已經是晚飨時分了。
國子監學生大多都去吃飯了,剩下幾個刻苦的,一邊叼饅頭一邊複習功課。
啟蟄有些為難,這會進去也太尴尬了,她是鼓勵她們饅頭吃得好,還是讓人把饅頭扯出來給她背《出師表》?
正打算走,張樂世從拐角處出來,手裡拿着卷書,見到啟蟄目光一亮,噌噌幾步過來。
她走進了,啟蟄才看到她手裡拿的是《尚書》,啟蟄随手一翻,裡面是小字密密注解過的。
啟蟄随口道:“喲,你倒是很會管理時間,一邊有空花天酒地,一邊還有時間注解這個,文體兩開花嘛!也罷,你要是誠心想當國子博士,去也無妨,反正你的辭賦比這裡博士要強得多,這幾年的進士秀才、狀元榜眼還沒越過你的去,哈哈你若是教出幾個文豪,将來杏壇史上,還能留你一筆,嗯?”
張樂世随手把書卷塞給身後的人,這時候天色已黑,宮人們才開始點蠟,啟蟄看不清她身後是什麼人,隻是看衣服,大概是國子監的女學子,她并不在意。
張樂世早習慣啟蟄毒舌,她吊兒郎當,上前挽住啟蟄胳膊:“啧,教學生這活不适合我,我怕教出幾個‘時日曷喪,予及汝偕亡’來!”
上學時候學《湯誓》,講的是商湯欲滅夏桀,與衆人聲讨夏桀。是時民衆憤恨不已,以太陽比喻夏桀,意思是哪怕太陽毀滅就會萬物消亡,那大不了都别活,也得拉着他一起死。
啟蟄當時在課本底下壓了本某朝某人的雜記,根本沒聽,本來她前桌是啟翛,有人擋住也發現不了,但是那天啟翛剛熬夜寫完前天逃課的罰抄,正在補覺。
兩人被抓個正着,被罰一人抄一百遍《湯誓》,還揚言要告訴帝後,啟蟄當場就要起義,叫着“時日曷喪,予及汝偕亡”朝先生一腦袋沖過去!
啟蟄當時九、十歲,人小勁不小,直接把先生尾椎骨撞折了……
後續被罰得多慘先不說,後來好一陣子提到啟蟄,都是“時日曷喪,予及汝偕亡”!聽起來像個刺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專諸再世~
啟蟄佯怒,張樂世笑嘻嘻讨饒。
她兩個自顧自走了,後面的女學生行完禮,深深看了一眼,彼時燭火已亮,她目光閃動,連眼角小痣都格外漂亮。
那女子輕摸了摸眼尾小痣,一聲輕笑,十足的諷意,亦轉身離開。
宮道上燭火不多,張樂世半挽半靠地貼着啟蟄,她本就沒個正形,前些天褚辭玉經常在啟蟄身邊陪着出入,如今就沒有顧忌了。
張樂世這樣慣了,啟蟄也不撥開她,将下午的事簡單說了,末了讓張樂世替她寫個奏呈上去。
張樂世摸摸下巴,聽完頓了一刹,仍舊笑眯眯:“考雅相急躁了,但阿蟄你還是要用他呢。”
“到底相識這麼多年,他若是隻是想差了主意,或是想賺幾個零用,也就随他。況且我可真沒心思去國子監,吏部的事剛上手,少不得在開頭的時候專心些。”
“哼哼,你不會是看姓考的好看所以想護着他吧?也不怕你府裡那個吃醋,再去把國子監的賬也給查了?”
前幾天褚辭玉被禮部侍郎刺激到了,抽風一樣跑去戶部那邊非要看人家賬本子,把人家那三五年的老賬都翻了出來,偏他去的時候怕沒有由頭還現編了個——擔憂有人冒領俸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