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拙的眼睛很淡,讓人覺得薄情高冷,但其實與他接觸就會發現他對誰都彬彬有禮,眼睛隻不過會時不時怅然若失地出神。
他極少對人流露惡意,但也不是沒有。我第一次見他與陸琛對視時,絕沒想到有一天他也會那樣看我。
接受催眠訓練時,腦海的暖流讓我和回憶都打了盹兒,潛意識陷進暗沉的過往糾葛。我記起了我們三個第一次見面的那天。
謝拙學校辦遊園會,周一從醫院回校,趕早的時候撞見了我,不過我不是去上學的,我是去漫展的。
腫瘤醫院附近有不少很多賣假發的店,我在一家店裡幫忙時除了病患也混熟了許多二次元顧客,有人問我可不可以在百人巡遊團裡幫忙湊個人頭,有償。
有償我當然要去。隻不過她隻提供給我粉毛假發,說門派沒有統一校服,随便一套就可以。我誤會了,随便租了套粉色服裝。
“你冷不冷?”謝拙率先叫住了我,他對我的奇裝異服已經見怪不怪,卻還是皺眉問我。
“快凍死了,下面還冒涼風。不過到地方就好了,大廳裡有暖氣。”我在cos服外裹了件單薄灰色衛衣,戴上衣帽雙手互揣衣袖裡。
“在泠圓體場是嗎?正好和學校順路,一起吧?”
謝拙讓司機開了暖氣,他和我坐後座,他看我一直搓手取暖,拿紙杯倒了杯水給我。熱水還沒放涼,車已經到學校了。我堅決和他一起下車,目的地就在他學校後方,離得很近。最重要的是讓司機單獨送我太奇怪了。
可下完車就更奇怪了,形形色色的同學都往我身上瞟。謝拙沒急着進校,把我拉到隐蔽的風雨亭問我:“時間還早,今天遊園會學校對外開放,你要來逛逛嗎?”
“誰沒事喜歡逛學校啊?”
謝拙不說話了。我喝茶間瞥到了學校左校門,社會人員入校登記隊伍排了好遠。呵,他們學校好像是挺有名的,真有人逛。
謝拙讓我在風雨亭等他一下,自己進了校門,他好像很有影響力,路過的同學見了他都是一口一個會長好。
謝拙很快回來遞給我個黑色塑料袋,我輕輕扒拉看一下,是一大袋暖寶貼。
“多貼幾片,裡面還有貼鞋上的,你做好區分。”
“謝謝。”我怔怔看他,心裡一時發酸,說不出多餘的話。謝拙沒看我,他的手表滴了一聲,好像有消息通知,他低頭一臉嚴肅地盯着,我以為他快遲到了。
我正要開口離開,風雨亭下襲來一陣慘叫。雜音中夾着的一聲冷笑瞬間在我心尖滾了一遭。我當時就應該腳底抹油瞬間跑掉,可我太緊張了一動不敢動。
“當衆霸淩同學,嚴重記過。”謝拙冷言冷語對從身邊過的人警告,我第一次感受到他這麼冰冷的情緒,甚至不敢想象他與對方對視的眼神。
我聽着腳步聲根本沒停,他就要無視謝拙走過去了,我抵在謝拙背後悄悄松了口氣,腳步聲卻僵住了。
……
“眼睜開,看着我。”
……
周圍聚的同學越來越多,八卦聲逐漸放肆,我還在垂死掙紮。
“你聾了嗎宋弈?”他咬牙切齒叫出了我名字。
“你們認識?”謝拙意外地小聲問我,我微微搖頭對他撒謊。這是我最拙劣的慌。
我已經死透了。一年多沒見,陸琛高了不少,給人的壓迫感隻增不減。我懷疑他也要當衆給我來個過肩摔。
劍拔弩張的氣氛僵在我們三個之間。
我先看了看謝拙,他冷淡的眼眸洇上情緒,看着和陸琛關系一點都不好。我與陸琛對視,想叫他,可他的名字棱角太鋒利,刺破我喉嚨,在我心頭亂撞。
“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樣子嗎?”陸琛笑意裡帶着十足的怒火。
“你先離開。”
謝拙喊我走,我不太敢,又偷偷看了陸琛一眼。他厭惡的情緒絲毫不加掩飾,陰鸷的眼眸盯着我突然詭異笑了一下,沉默從我們身邊略過。
???
他可能在嫌我丢人?我也不知道,但我這回真的腳底抹油麻溜跑了。
我到了漫展會區依舊心有餘悸,陸琛最後瞟我的那一眼像毒蟲蟄在了皮膚上,使我渾身過敏難受,我走哪都感覺有人在盯我。
也可能是因為我凍僵了,哪哪都癢,哪哪都起雞皮疙瘩。我正發抖間,雇我來的團長氣勢洶洶用舞扇拍了我後腦勺。
“你怎麼穿錯衣服了?”
“不是說粉的就行嗎?”
“我說的是校服!可以随便穿我們派的校服,幾十來套呢讓你穿一件。”
“都是粉的,看不出來。”
“胡鬧!你站隊伍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充數目的,我們派本來就人少,打算請你們女裝吸引一下眼球,這下好了成笑話了!”
“那你還給錢不?”
……
我好像應該表達委婉一點,先說我熱愛,再說我多不容易,最後再抛明主題。
完了。團長臉色瞬間被我氣成豬肝色,不允許我走方陣。站在一起的幾個粉色男生毫無同情心,一直拍着我肩膀嘲笑我。
我心如死灰,默默計算着租衣服和路費錢,準備扯皮。沉默間有個男生唯唯諾諾走我面前問:“請問你cos的是雲嗎?”
“誰?”他聲音比蚊子還小,我聽不清,不過不妨礙我激動。
“就是動漫風裡的女主,雲。我看你穿的服裝很像。”
“是的是的!”我裝模作樣騙他,我保證這次再給我一個賺錢的機會我一定先說我熱愛。
“那你…你成年了嗎?”
“當然!我隻是長的有點矮而已。”
“那…那你做委托嗎?”
這賺錢的機會不就來了嗎?不過什麼是委托?
他給我解釋了一番,就是裝成他幻想偶像陪他一天。
“要不就今天吧。”
“這這這…也太快了吧?”
呵。因為我租的服裝隻有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