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裡放着歌,林成許隻能聽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腦海裡回旋着祁承對他說的話。
他咽了咽口水,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理智被沖垮,他動手,摸到了祁承放在身側的手。
明明是他先碰到他的手,那隻冰冷的手卻反過來,先握住了他的手。
頭昏昏的,像做夢,一切都那麼不切實際。
他害怕是夢,害怕這些都是他在夢裡想象出來的。
他緩緩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祁承也握了回來,全程他們都沒有交流,隻是動作。
林成許不知道說什麼,他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嗓子像被什麼哽住一樣,上不去下不來。
說謝謝?
說過太多次了,他應該都聽膩了。
那還能有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啊,隻是我今天下午碰巧遇見這件事突然想到的,我也做不了什麼,隻能這樣幫幫你了,就像我們上次說的,朋友之間就是要互”
他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被緊緊摟進黑色棉襖懷裡,耳畔的聲音有些發顫,“你再這樣……”
你再這樣我真得要忍不住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光明正大,以戀人的身份牽你的手,抱你,和你說我所有的事,不是什麼朋友。
從來沒有人對林成許說過這些話,說你沒有錯,說不是你的問題,說你是你自己的。包括他媽媽也沒說過。
他一直覺得是自己的原因,是他給媽媽添麻煩了,讓媽媽迫不得已帶他這樣活下去。
是他的出現讓封易聞媽媽流産,沒有生下第一個孩子,這很可惡,他知道。
所以他覺得封易聞做那些事沒什麼,忍一忍就過去了,畢竟他欠他們的,欠媽媽的,好像欠所有人的。
要不是他,封家也不會這樣雞犬不甯。
他在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盡量不給他們添麻煩。
他可以自己待在房間一整天,學習,發呆,來回反複,再倒出時間去應付封易聞。
後來長大了些,就可以和肖洵出來走走逛逛,玩玩遊戲,聽聽歌,就是這樣。
但是現在,他可以用力擁抱一個對他這麼好的人,這個人告訴他——你是自己的。
告訴他——你沒錯。
他沒錯。
誰都沒有錯,隻是時間趕得太巧了而已,隻是各自站在各自的角度。
原來誰都沒有錯。
背被冰涼的人拍了拍,他用力把人往懷裡摟,一秒都不想放開,棉服壓着棉服,最後緊緊相貼。
貪念沖上頭頂,他微微起身,眼眶有些泛紅,眼前突然從黑變白,視線一瞬間有些模糊。
像那天在小巷親我一樣,再親我一下。
不行。
他又在心裡搖頭。
隻要抱一下就好了。
他今天已經夠過分的了。
像冬天冰封的湖面迎來了春風,一次又一次,吹碎了湖面的冰,吹暖了湖水。
小魚看見光,從湖底,從魚尾沾染的泥濘中掙出,又被水草纏住,用力,終于遊到水面,陽光溫暖,天空蔚藍,風聲蕩漾,眼見着魚餌撒下來,毫不猶豫咬上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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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等紅燈,祁承就趁着這個機會給大家發傳單,其實很少有人接,因為是冬天。
他就給感興趣的人讀傳單上的内容,然後告訴他們怎麼怎麼走,有什麼活動之類的,因為都是同齡的人,所以很輕易就打成一片。
但是因為做久了這活,他下意識看見人就把傳單往出遞,剛要收回來又被人打掉。
傳單撒了一地,他歎了口氣,說了聲對不起就蹲着撿起傳單來。
“礙事的東西……就是因為你們這些人把街上搞得亂七八糟的!這些東西有什麼用啊?啊?腦殘一樣!操…浪費老子時間……”
男人壓根也沒打算接,就開始臭罵起來。
“你這人怎麼說話呢?人家小孩子出來幹活,靠自己努力賺錢,你不要可以不接,你怎麼能罵人呢?”
“就是啊你這人,要不是生活所迫誰願意大冬天幹這活啊?”
“孩子你别跟他生氣,現在這人一點素質都沒有……我幫你撿吧。”
“什麼這些東西把街上搞得亂七八糟的,有的是人亂扔垃圾你不說,你們在公共場所抽煙不說,你來欺負一個小孩子,你還是男人嘛你?”
“人人平等知不知道啊?”
男人一見這麼多人站出來反駁他,臉頓時紅一陣白一陣的,見祁承站起身那麼老高,上前暴力摘下他的頭套,“小孩子小孩子!我看看是不是小孩”
是小孩子,還是個白頭發的小孩子。
祁承原本以為大家看見他的白頭發會感覺奇怪,就不會幫他了。在學校裡就是,還有人說他是不是有什麼病,頭發怎麼會這麼白。
但是沒有,這些人還在幫他。
“你還要動手?你再動我可報警了啊!”
叽叽喳喳的,幾乎所有人都圍了過來,句句都在維護這個不知道真實年齡有多少歲的小孩子。
……非親非故,這些人幫他做什麼?
他剛要撿起頭套,一隻有些蒼老的手先他一步,拍了拍上面的雪,遞給他,“孩子,給。”
“謝謝。”
一個人敵不過這麼多人,況且男人理虧,罵罵咧咧就離開了。
祁承一一和他們道了謝,擦幹淨傳單,突然有些開心。
好善良的人類。
人人平等。
這一瞬間他真的站在人類角度,體驗了一次人人平等。
亮晶晶的眸子突然暗下來。
可是林成許沒有得到平等的對待。
不管是為了什麼,他都要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