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像大狗一般黏在身上的梁聞淵,莊渚玉望着他說道。
“忘了問了,你現在意識還清醒嗎?”畢竟梁聞淵對酒精不是一般的敏感,莊渚玉不想在對方沒什麼意識的時候探讨這類問題,“瞧着還行,不過你醉了的時候,表面似乎看不出來什麼。”
“我沒有喝很多,有意識的。”條件反射回答着問題,梁聞淵卻遲遲沒有回答莊渚玉所建議的關系,他姿勢變扭,半天沒動,眨眨眼睛,像宕機了一般,半天冒出一句,“我沒聽清,能再說......”
“我說,我們就保持現在這樣的關系,你想嗎?”
心髒特别劇烈地跳動着,下一秒就要沖破肋骨,從血肉中跳出來,以此證明心率有多麼多麼地異常。梁聞淵快要聽不見自己在說些什麼,耳邊全是誇張的心跳聲。
“什麼......關系......?”
“我不知道。”莊渚玉搖搖頭。
說是炮.友,也不是。又早已沖破了幫助治療病情的關系。可他也不想涉及太多東西,所以這種關系到底算得上什麼呢?
想了半天,莊渚玉說道:“就是,不要太涉及感情的關系。”
懸起的心髒重重拍打在地,梁聞淵塌下來一些,他欲言又止,是說不盡的失落。但他早都意識到了,莊渚玉說的怎麼可能是戀愛關系呢?
他應該知足了。哪怕莊渚玉想和他保持這種□□上的關系,他都該激動萬分,興奮得血液奔湧。
于是那顆心髒又重新跳動了起來,五感也在逐漸恢複。可他總覺得哪裡很空虛,似乎是怎麼都填不滿一樣,他很納悶。
也因為過度的貪心而鄙夷自己。
這短短一段時間,果然能讓人的心境和欲望變化太多。
“我......”
莊渚玉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感受到了他唇邊的熱氣,以及濡濕,“先别急着回答我。”
“我想和你說一些事情,你想聽嗎?”
梁聞淵迅速點頭,耳朵豎起,“想。”
“我姑媽十幾年前交了個男朋友,你那次喝多了,我和你說了一些,不過我并沒有說出全部,而且......我也有一些欺騙你的地方,你不要多慮,我不太習慣和别人說這些,不是針對你一個人的。”
“所以你猜得很對,我那回确實是騙了你,後頸的傷疤,是他拿尖銳物體砸的,但我已經忘了具體是什麼東西,這個我沒有騙你。”
“他一開始,是個很好的人。你知道我因為車禍失憶了吧,姑媽很忙,基本上都是他在照顧我,每天都給我帶好吃的,安慰我,還跑到學校裡詢問老師課業怎麼辦,他是位高中老師,會輔導我的功課,給我講知識薄弱的地方。”
“一不小心,說得有些多......”空洞的眼睛亮了一下,莊渚玉笑了笑。
“不會,我想聽,你繼續說吧。”酒勁上來了,梁聞淵大腦發昏,幾乎要看不清面前莊渚玉的面容,他竭力緊緊抱着莊渚玉,以一種安慰的姿勢,沒有摻雜其他任何的情感。
“你抱得我好緊,呼吸不過來了。”莊渚玉敲了一下他的鼻尖,沒有用力,力度輕到像是在挑逗。
“對不起。”隻松開了一點,梁聞淵還是牢牢地抱着他。
“我出生沒多久,父母都出了意外,是我姑媽把我養大的,不過她很忙很忙,那時候家裡負債,她沒日沒夜地工作,找兼職,可惜我實在是太小了,沒法幫她分擔什麼。
“後來債務還清了,姑媽輕松了不少,她也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升了職,薪資待遇很好,不過她依然很忙。”
“我當時以為......以為你和我一樣,暑假在姑媽家暫住。”回憶起了久遠往事,記憶很清晰,梁聞淵心髒絞痛,他形容不出這種心疼的感覺到底有多痛。
他不知道原來莊渚玉很小很小的時候就無父無母了。
“姑媽對我很好的,吃穿用度從來不會虧待我。”被抱住的位置越來越熱,梁聞淵真的就像個人形火爐一樣。
“可能小孩都需要陪伴吧,人在習慣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但一旦有個東西打破了你的生活,并且這個東西是你所需要的,是被你壓抑很久的,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要更多。”緩慢的,莊渚玉回抱住了梁聞淵,手心貼上他的後背,繼續說下去。
“那時候的他,對了,他叫肖汛......他給予了我從小缺失的關懷,讓我體會到了類似于父母之愛的東西,于是我信任他,覺得他是個很好的人,也學着回應他的好意。”
聽到這裡,梁聞淵渾身的血液都要被凍住了,他知道後續發生的轉折對莊渚玉來說肯定很大很大,他深呼吸了一次,聲音發抖,“他傷害了你,是不是。”
“放輕松,他已經死了,受到了報應。”哄小孩一樣,莊渚玉順了順他的背,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性情大變,或者說,他藏得很好,經常在家裡喝酒,喝完酒後就耍酒瘋,把家裡砸得亂七八糟,我一開始以為他是心情不好,默默收拾了殘局。”
“後來才發現并不是那樣,他開始将矛頭針對向了我,抓着我想要打我。”察覺到梁聞淵牙關緊咬,手臂因為攥得過緊的拳頭而顫抖,莊渚玉安撫着他,“不過每一次我都躲過了,嚴重的時候,我就拿着酒瓶往他的頭上砸,把他砸進了醫院。”
“他大概沒想到我會動這樣的手,老實了一段時間。”
“你一定很痛。”整個人都在顫抖着,梁聞淵埋在他的頸側。
那麼小,卻承受着那麼多,能把家暴說得輕描淡寫。梁聞淵不是沒見過那個時期的莊渚玉,他和現在一樣,很是瘦弱,薄薄一片,就那樣勇敢果決地拿起瓶子,狠狠地砸向那個該死的人。
“如果那時候我還在你身邊,能夠保護你就好了。”清醒之時,梁聞淵終于将遺憾說了出來。
“我不需要誰的保護,你看,我現在不是很好嗎?”舔了舔嘴唇,“而且,你給過我一個很好的暑假,這就夠了。”
梁聞淵猛地看向他,“你想起來......不是,你......”
“姑媽說了,我很開心地介紹了你,說明我肯定很在意你,我一般不交朋友的,特别是小時候,更别說是......擠在同一張床上。”
臉頰一燙,梁聞淵昨晚為什麼會自然而然地說出這樣的話?
看見梁聞淵不自然的反應,莊渚玉又想笑了。
“不是想說我有多慘,也不是追憶過去,而是想說,我很難再進行一段親密關系,我習慣了一個人的相處,至少在遇見你之前,我是那樣想的,我實話和你說吧,你對我來說,是很不一樣的一個人。”
“我不想欺騙自己,不想和你變成陌生人,也不想和你關系疏遠,但我做不到正常地維持一段親密關系,所以我不想談戀愛。那樣的話我會受不了,我會很有負擔,沒辦法承諾什麼。”
“你聽懂了嗎?”
滿心滿眼都是面前破碎後自我愈合的莊渚玉,梁聞淵慣性點頭,還是很心疼他,聽完過往之後,眼眶又紅了,他偏過頭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内心的愧疚。
“我想聽聽,你是怎麼想的,你要是不想的話,我們就到此為止......”
“不行。”觸發了關鍵詞,梁聞淵重複,“不要到此為止。”
“我明白了。”視線落在了梁聞淵的唇上,莊渚玉沒有任何回憶後遺症,遵從着内心,捧着他的臉吻了上去,吸着他的上唇,邊親邊說着話,“那就這樣......”
正在飽受身心折磨的梁聞淵,無法這麼快抽離出來,他不斷地假想着莊渚玉受過的痛苦,借此來用力懲罰自己。
他多希望那個挨打的人是自己。
反正他已經挨了無數次的打,再多被打幾次,也無所謂。
他不怕痛,但莊渚玉很怕疼。
“你不讨厭就好......”攬住梁聞淵的肩膀收緊,莊渚玉現如今的行為主動到反常。
梁聞淵知道,即便莊渚玉沒有表現出來什麼,雲淡風輕的樣子,但他一定很在意,畢竟是實打實地受過傷害。
他那麼信任别人,換來的卻是殘忍的對待。
梁聞淵隻能把他抱得更緊,撫摸着他的後背,從上到下,距離近到似乎要融為一體。
在安靜中,吻得愈來愈激烈,兩個人的額頭都滲出了一層汗,閉着眼睛,莊渚玉把外套脫掉了,隻剩下裡面一件貼身的黑色毛衣。
顯得他極其清瘦,那麼貼身的毛衣,腰側的位置都有些空蕩。
“太瘦了,渚玉,每天都和我一起吃飯好不好。”粗喘着氣,做着最親密的事情,答應了類似于炮.友一樣的關系,說的卻是如此純情的話。
“既然你邀請我,那我同意了。”說不出幾分真心,幾分虛假,莊渚玉坐在他的腿上,俯下身捧着臉側,灼熱的呼吸交錯,“上次你醉酒時,吻得可沒有這麼溫柔,你是不是不行啊?”
一句話讓梁聞淵突然笑了一聲,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竟然會笑出聲,他很少笑,或者說,基本上不笑。
沒人想要他笑,也沒人值得他笑。
大概是因為莊渚玉此時剝去了面具和外殼,對着他袒露了本性,而梁聞淵自己,也褪去了堅硬的鐵甲,在這空氣有些稀薄的車内,他們打破了一個又一個隔閡,沉溺屬于對方的氣息和體溫中。
但這笑容中卻添了幾分苦澀。
“第一次看見你笑,你笑什麼。”莊渚玉也覺得稀奇,指腹揉弄了下他的嘴角,“你笑起來,還挺好聽的,更性感了。”
“沒什麼。”聲音中還帶着些許不易察覺的笑意,梁聞淵不管不顧地重重吻了回去,按着他的頭,手指插進柔軟的發絲間,邊親邊按摩着他的頭皮。
搞得莊渚玉頭皮一陣陣發麻,後背那條脊椎也升起令他顫抖的酥麻。
“你不喜歡我......”告誡自己,麻痹自己,忽略對方的心意,莊渚玉緩緩開口,“也不要喜歡我。”
“這樣我們的關系才能更久一點......”
這麼矛盾的話,莊渚玉卻非常自然地說了出來。他并非及時享樂主義,也不是鐘愛隻談肉.體的人。
“我知道......”鼻息中似乎摻雜着歎息,梁聞淵輕柔地吻向他的眼睛,将他眼睛親得一眨一眨的,“你不想要親密關系,你會覺得難受。”
“我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