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天都要跑到天台上看書,久而久之,我們會在固定的時間一起上去。”
“我還和你一起去過啊,要去看看嗎。”勾起了莊渚玉的好奇,丢失這些記憶的他,聽到這些覺得很是新鮮,就像是在一點點找回曾經丢失的記憶拼圖。
頂樓上有個不算空曠的天台,兩個人貓着腰爬了上去,站在上面,久遠的記憶全都回到了腦海内,梁聞淵說道:“也不算是天台,那時候他們都把衣服晾在這裡,我們就在一堆衣服裡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現在都沒了。”房子能改的都改了,沒什麼人非要特地跑到上面曬衣服,一片空白,地皮都是破舊的,帶着年歲的陳舊,莊渚玉随便找了個空地坐下來。
樓層不算高,從這往下望,可以看見街道的狀況,有很多街邊餐館,還開了一家酒吧,路上行人不算少,隻是道路很狹窄,擠不下什麼車輛,霓虹燈光顯得煙火氣十足。
“和我記憶中的變化了很多。”搬走之前,莊渚玉記得樓下的街道店面不算多,而且很破很舊,道路貌似也比之前的寬闊了一些。
“你那時候從家裡跑了出來,怎麼想的?”吹了會暖和的春風,莊渚玉姿勢慵懶地雙手撐在地皮上,問他。
“覺得很難待下去,想永遠從那個地方脫離,走到哪算哪。”
莊渚玉一時沉默,他想象不出到底是什麼樣的家庭能讓人産生永遠逃離的想法,動了動手,手指碰到梁聞淵的,勾了勾,“辛苦了。”
梁聞淵搖搖頭,“我真的很感謝當初能遇到你。”
還有很多話想說,但梁聞淵點到為止,他和莊渚玉默契地同時轉回了頭,目視前方,看着樓下過往的行人。
酒吧開始放歌,在露天的邊角還有位駐唱歌手,音箱搬好,旁邊立刻圍上了很多人,簇擁着他。
“在回到這個屋子的時候,我心中有些恐懼,因為發生過很不好的事情,但當真正鼓起勇氣回來了,發現根本沒有那麼恐怖,反而是覺得溫馨,可能因為在房間裡,不僅發生了吓人的事情,也發生過很多很好的事情。”
梁聞淵抱了抱他,風起的時候,莊渚玉的頭發拂過他的唇角,“他會得到報應的,我已經掌握了一些他殺害别人的證據,其他的還在調查,很快就會有結果。”
完全愣了神,莊渚玉退開一些距離,“你不是答應了不做什麼的嗎?”
“對不起,我做不到袖手旁觀,我也不想讓你陷入危險之中,像這樣的事情,要盡快解決才行。”
“很危險......”
“不危險,他暫時做不了什麼,好了,先不想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一切都會好的。”抱得更緊了一些,梁聞淵突然想起了什麼,“你介意我抱你嗎?”
莊渚玉凝視着他,眼神中包含了很複雜的情感,大概是春風直往心裡吹,聽到梁聞淵主動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什麼負面的情緒都沒有,隻是覺得梁聞淵怎麼能為了他,做到這種地步。
他挑不出合适具體的詞語來形容這種心情,心髒像被放在溫水中,膨脹着,填滿所有的缺失,不正常的心跳反應讓莊渚玉眼睛飛快地眨了兩下。
“你都抱了才說。”莊渚玉靠在他的懷中,發自内心地不想推開他,“每次都是這樣。”
梁聞淵不道歉,也不說什麼,因為他下次還是會這樣做。
“那你高中的時候呢?”莊渚玉問他。
樓下駐唱開始唱了起來,是一首粵語歌,莊渚玉被攬在梁聞淵的擁抱中,汲取着他身上的溫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應該比你的高中生活無聊多了,因為太想遠離他們,所以除了學習這一件事情,也沒什麼别的想做的。”歌曲進行到了一半,梁聞淵的聲音被歌聲和伴奏淹沒了一半。
“我是很無趣的一個人,沒什麼特别的......”
“上次在醫院怎麼告訴你的,你當然是最特别的,至少在我眼中,你就是特别的那個人。”
心跳一滞,梁聞淵忘記了呼吸,而莊渚玉的神情太過于自然,似乎壓根沒有往延伸意義上想,他隻是在認真地安慰自己。
彼此之間很是安靜,駐唱的聲音很大,溫和的春風又一陣吹過,帶着花的清香,夾雜着尚未察覺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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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箱發出爆裂的一聲,簇擁着的人群也變得嘈雜,駐唱和酒吧老闆有些抱歉地道歉着,表明很快就處理好音箱問題,讓大家稍安勿躁。
突然的安靜讓莊渚玉有些不适應,就像是借着音樂聲隐藏起來的隐秘情感忽然要呼之欲出了一般,莊渚玉頭微微仰起,頭發蹭過梁聞淵的頸側,距離近到誰再主動一步,就能完全契合地吻上。
“其實我會唱這首歌,你想聽下一句嗎?”
莊渚玉柔和的面龐讓梁聞淵覺得春風簡直是他的化身,梁聞淵點點頭,“想聽。”
音箱恢複了正常,駐唱緊忙着接着唱了下去,旁邊的人群紛紛鼓掌。
貼在梁聞淵耳邊,莊渚玉嘴角挑起,眉眼帶着風情,他的頭發被風吹動,一雙勾人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梁聞淵,貌似是嫌不夠近,摟着梁聞淵的脖子又湊近了幾分。
莊渚玉的聲音很溫潤,唱起歌來嗓音會低上幾分,迷人又溫柔,他唱着:
“纏住吻住春風吹住我嗎。”
很簡短的一句歌在梁聞淵的腦内瘋狂萦繞着,心率快到馬上就要爆炸,重重地敲擊着肋骨,想要跳出來将隐藏了太久太久的情感全都說出來,洶湧的愛意鋪滿全身。
耳邊全是誇張又嘈雜的心跳聲,梁聞淵一句話也說不出,隻和莊渚玉對望。
而莊渚玉的唇角更勾起了一些,睫毛輕顫,視線黏連着,仿若拉絲一般,誰也沒有先移開視線。
“我不太會粵語,随便唱的。”莊渚玉說道。
“很好聽,很标準。”聲音非常沙啞,梁聞淵感覺自己不會說話了。
又是一陣沉默,駐唱正好唱到了結尾那句。
在梁聞淵快忍不住情感,也忍不住想要湊上去吻住他的時候,莊渚玉毫無預兆地拍拍手上的灰塵,站了起來,正常得像剛才所發生的全都是錯覺,梁聞淵怔在那裡,視線随着莊渚玉而移動着。
“有點餓了,想去樓下逛逛,你要去嗎?”
時間到了,春風不再是溫暖柔和的,變得有些冷,刺了梁聞淵一下,他立刻就清醒了,呆呆愣愣地“哦”了一聲,莊渚玉朝他伸出了右手。
“起得來嗎?”
“嗯。”明明不想借力的,梁聞淵心裡很是變扭,但他還是握住了莊渚玉的指尖,站起了身。
下了樓,穿過街道,路過一家家店面,路過一家面館,梁聞淵扯住了莊渚玉的外套,“這家面館,我們以前經常過來吃,想吃這個嗎?”
招牌已經被換成了嶄新的,莊渚玉擡頭望了望,答應了,“好呀。”
“過來吃面嗎?”老闆很熱情地招呼着他們坐下,“看看吃點什麼,選不出來的話,我們的牛肉面很多人點,推薦這個。”
莊渚玉聽着熟悉的本地口音,點點頭,“那我就吃這個,你呢?”
“我也一樣。”
兩碗面端了上來,冒着熱氣,模糊着面容,莊渚玉嫌燙,吹了幾口才吃,味蕾比他先一步想起,他随口說道:“好像真的回到了初中的時候。”
“說到這個,姑媽給我搬了一箱東西,就是放在客廳角落的那個,她說裡面都是我以前的東西,還有初中和高中的校服,我都想不起來當初穿校服是什麼樣了。”
熱氣飄散着,這個點了,店裡其他的人也很多,談笑聲很大,梁聞淵低落的情緒恢複了一些,他說道:“我見過你初中時候穿校服的樣子。”
“這個我當然知道,然後呢?”
“你說校服穿得有些小了,等開學了再訂新的,就把原來的校服給了我,說正好适合我穿。”
“我還幹過這種事兒?”有些詫異,莊渚玉追問着。
“我比你矮一些,你說我像小學生。”
“我懷疑你是在為原來的自己打抱不平。”面也不吃了,莊渚玉覺得當時的自己真稱得上是幼稚。
“沒有。”遲疑片刻,梁聞淵緩緩開口,“你送我的那兩件校服我現在還保留着。”
莊渚玉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倒是心頭微震,感慨着其他的,“一轉眼,原來我們已經十四年沒有見過了。”
“嗯。”
十四年了。
原來不知不覺間過了那麼久。
時間過得真快,快到讓梁聞淵覺得,發現對莊渚玉心存悸動的事情,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不想吃了,吃飽了。”莊渚玉放下筷子。
梁聞淵非常自然地把他那碗端到自己面前,“待會我一起吃完。”
“我以前不會這樣虧待你吧,讓你吃我剩下的。”怎麼想也不像啊,莊渚玉問道。
梁聞淵搖搖頭,“以前你就胃口小,總是吃不完,我吃得比較多,所以都給我了。”
“發生過這麼多事情。”莊渚玉雙眼有些放空,“可我一點也記不得了。”
“我都記得,之後慢慢講給你聽。”
“吃完啦,好吃的話下次還來哈,兩位慢走!”老闆笑着和他們告别。
“好撐。”莊渚玉走得很慢,駐唱的聲音一直傳到這裡,路過一棵巨大的海棠樹,他剛想扭頭看一眼。
卻被春風吹來的海棠撞到了胸口的位置,和心跳同頻共震了一瞬。
彎下腰,他撿起來了,将花夾在手指之間,低頭看着,“這裡竟然有一棵這麼大的海棠樹。”
“我在的時候也沒有,十幾年過去了,變化很大。”
站在海棠樹下,梁聞淵直視着正在看花的莊渚玉,溫情脈脈地看着,心想如果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
但很快地,這個念頭就被梁聞淵驅趕走了。當初他也是這麼想的,然而結果和他想的不僅不一樣,而且是很壞很壞的結果。
事到如今,梁聞淵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善于隐忍的梁聞淵了。沒有莊渚玉,他真的會瘋。
心生忐忑和害怕,一陣香氣倏地飄過,梁聞淵唇間感受到了柔軟,莊渚玉舉着撿起來的海棠花,湊到他唇角的位置。
沒弄明白要幹什麼,梁聞淵剛想問,卻見莊渚玉主動靠近,他漂亮的面孔逐漸撞進眼中,也撞擊着承受太多的心髒。
莊渚玉用着非常輕巧的力度,吻上了那朵海棠花。
海棠花瓣微顫,連帶着滞緩了十四年的悸動,一同重新飄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