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這是什麼地方嗎?十幾年前就來過一趟,還是我和我哥帶你來的,你沒忘吧?”笑得陰森森的人開着車,“你說,我們現在坐在同一輛車裡,算不算培養那什麼狗屁親情啊?”
梁聞淵目視前方,對飙得越來越快的車速置若罔聞,“肖汛手裡的藥是你給他的。”
“這麼快就看出來了啊,都不用我親口說出來,真沒意思。”梁邬雙眼發紅,邪笑着,完全不似之前的消沉,“對他挺上心的嘛,知不知道......”
忽然臉頰被兩指鉗住,力度大得驚人,他扭頭,梁聞淵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手上的力度越發緊了起來,像是想要把他的骨頭捏碎。
“開車......呢。”梁邬擠出笑容,臉上浮現着癫狂,沒有要轉頭去看前方公路的意思,卻提高了車速,呼嘯的風聲刮擦過耳朵,油門的響動很是誇張,“方向盤在我手上,信不信這條公路上馬上就多出兩條新鮮的人命。”
梁聞淵不在乎他的這番話,用勁掰着他的下巴,“你比我惜命。”
喉間擠出笑聲,梁邬餘光瞟了一眼正前方,車輛正往欄杆的位置沖去,僵持間,他右轉了,沒有再沖動下去。
“我哥當時就坐在你這個位置,我們商量着,本來想把你扔進後備箱裡的,怕你真死了,施舍了你一個座位,不想感謝我們嗎?”
久遠的回憶湧入腦海裡,梁聞淵記得這條偏遠的公路,再往前是座山,那時的他被兩個人拖到車上,車裡還有其他人,一同嘲笑着他,把他踢在角落裡。
那時的他的确是恨着這些人,但真到了這個時候,他倒是平靜了,不是不恨,更不是釋懷,而是覺得沒必要,也沒意義。
座位下有根火線,梁聞淵看了一眼,他說道:“趁着還有些時間,再多回憶回憶。”
梁邬冷笑一聲,“你是真不怕死,還是假裝不怕死,既然都看出來了這車上裝着什麼,還敢上來?”
“我當然怕死。”梁聞淵收回視線,“我有顧忌的事情,有在意的人,你以為我真是來陪你送死的?”
梁邬神色微變,過高的車速讓他失去了理智,他大笑了幾聲,“同一條繩上了,這個時候,就别分你我了吧,從我哥去世那天,我就特别想弄死你,都是因為你!都是你的錯!”
後面兩句話梁聞淵已經聽過無數遍了,早已免疫,面前是筆直寬敞的公路,梁聞淵一字一句地說着,“欠債資金流斷裂,陶斐願意為你補上這筆欠款,胡佟私車爆炸那件事,你和肖汛都參與了,一樣的手筆,再次用在了我身上。”
“你真是調查出來了不少的事情,都知道七七八八了。”梁邬吸了一口氣,握緊了幾分方向盤,“你應該對肖汛的事情最感興趣,陶斐救了他一命,從那以後,就甘願做他一條衷心的狗,為他做事。”
梁邬又大笑了兩聲,“反正都快死了,再告訴你一些倒也無所謂。”
風聲像是在嚎叫,天色完全暗了下來,這條公路上沒有路燈,漆黑一片,梁邬似乎已經完全瘋了,他哼唱着歌,精神亢奮地從口袋裡摸出遙控器。
“刺不刺激?隻要按下按鈕,你就灰飛煙滅了,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你了!什麼你在乎的在意的,全都扯去吧!”梁邬把玩着遙控器,在手指間轉了兩圈,“今天你有一條說錯了,以前的我是惜命,現在我也沒什麼好活的了,死之前把你帶走,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哼起了不成調的歌,梁邬吹了聲口哨。
梁聞淵摘掉鼻梁上架着的眼鏡收在口袋裡,絲毫不慌亂地握住方向盤往左邊打去。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正在哼歌的梁邬大喊道:“你瘋了!車速很快,會撞上欄杆!”
“看來你不是真的想死。”梁聞淵沒松手,公路盡收眼底,他估算着距離,“但我也說了,我不會陪你送死。”
往左轉去,梁聞淵表情堅定,絲毫不顧身旁梁邬死死拽着手臂的動作,“轟——”一聲,聲音巨大到仿佛天空撕裂了個口子,空間翻轉,大腦難以克控地發暈,瞬間的失重感令人驚慌。
梁邬開始大喊,“你他媽的真是瘋了!好疼!——”
車輛側翻,順着欄杆滑擦好一段距離,車體和地面猛烈撞擊,極其危險的距離,梁聞淵的手臂在泛着疼痛,耳邊是刺耳的鳴聲,他沒工夫和梁邬周旋。
車窗碎掉,玻璃噼裡啪啦碎在地上,他從車窗翻身落地,卻不小心被堅硬的玻璃劃到了,衣衫被劃破,很快鮮血便順着流了下來。
倒也算不上多疼。
“他媽的......不準走,靠!你早都想好了是不是?”哆嗦着,梁邬皺着眉,他的額頭在流血,染紅了眼睛,胡亂在身下摸着什麼,自言自語着,“遙控器呢......你他媽不能走,爆炸了你也逃不掉。”
梁聞淵盯着他慌亂的樣子,梁邬到現在都沒有察覺遙控器早就被拿在自己手裡了,活了這麼多年,他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蠢得可以。
小腹也在滲血,他低頭看了下,襯衫被浸濕了一塊,讓他想到了十幾年前渾身傷痕的模樣。
“哐——”震耳欲聾的聲音響徹耳邊,眼前迅速變成了巨大的火焰,滾燙的溫度灼燒着梁聞淵,他離車的距離很遠,并沒有被傷及多少,火焰又爆發了一次,濃烈的黑煙沖上雲霄。
而梁聞淵手裡的遙控器早都被扔了。
但車輛還是爆炸了。
陶斐。
和這個人脫不了幹系。
但他的身份撲朔迷離。
*
醫院内,醫生從搶救室出來,搖了搖頭,說了句“節哀。”
壓抑的哭聲瞬間爆裂開來,唐青拽着醫生,“求求你了,再救救他,我隻有這一個兒子了......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梁聞淵沒說什麼,也沒看幾眼,朝着電梯口走去。他剛處理完傷口不久,身上的衣衫還沒換掉,有股血腥的味道。轉過身,他看見熟悉的身影正朝他跑過來,頭發淩亂着,都顧不上整理擋住眼睛的碎發。
怔了幾秒,他有些不敢相信,試探着問道:“渚玉,你怎麼在這?”
“吓死我了,我一直在給你打電話,你為什麼不接?”确保了面前的人是安全的,莊渚玉打量了他好幾眼,洩了全部的力氣,他靠在牆上平緩着急促的呼吸。
“對不起,不是故意不接你電話的。”當時情況太緊張,在上車之前,梁邬就把他手機扔掉了。
莊渚玉注意到他身上流下的血痕,還有包紮的痕迹,急聲問道:“你又受傷了?”
“小傷。”梁聞淵給他順着背,“不是在Y市嗎,過來是有什麼急事?”
“什麼急事,你說呢?”莊渚玉說話的速度很快,很着急,“剛到S市我就跑來醫院找你了,你裝什麼無辜。”
“對不起,我給你道歉。”梁聞淵失笑,頓了頓,“渚玉,我可以理解成你在擔心我嗎?”
莊渚玉拂走了他繼續順背的手臂,沒收好力度,恰好打在了包紮的位置,“打疼你了,沒事吧?”
“不疼。”梁聞淵站在他面前,籠罩住了他,好大一會兒都沒說話,隻是深深地看着他。
莊渚玉呼吸頻率正常了很多,他開口道:“看着我做什麼?表情怪怪的。”
梁聞淵搖搖頭,“想抱抱你,不知道渚玉願不願意給我抱抱。”
心髒漏一拍,莊渚玉眼神飄忽了一下,這種時候竟然能說出這種話,真是不分場合,他抿了抿唇,“從哪學來的油嘴滑舌?”
“沒有。”知道他不反對,梁聞淵主動抱了他,雙臂摟着他的腰,忽然想起了身上的血腥味,克制地隻抱了半分鐘便要松開。
莊渚玉卻拽着他的衣服沒讓分開,虛虛地回應了他一下,“肖汛在車上動了手腳,在拍的視頻裡我看見你上了車,你怎麼想的就上去了?我還以為......算了,還有,另一個人是誰。”
梁聞淵說那個人是他的堂弟。
“就是以前對你很壞的那個人?”莊渚玉放開了他,看着他的眼睛問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