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歸屬感很強的住宅，莊渚玉被放在沙發上，梁聞淵給他換鞋，看了看他的傷口，“裂開就麻煩了，會很疼的，你什麼都不要做了，需要幹什麼叫我一聲，我幫你。哦還有，今晚就先别用淋浴了，擦擦身體，沾水了傷口會感染。”

“你話突然好多，都不适應了。”靜靜地聽完梁聞淵說話，掌心按着他的肩膀來回安撫，“我真的真的沒事兒，雖然我小時候膽子小，但我現在不是了呀，馬上都三十了，不是小孩子了。”

“和年齡沒有關系，而且三十......”梁聞淵還想繼續說下去。

話被莊渚玉截斷了。

“不聊這個，這不是重點，過來，你坐我旁邊。”頗有老師的風範，莊渚玉拍拍沙發，“想不想和我聊聊？”

“聊什麼？”神經又變得緊張了，梁聞淵呼吸明顯一滞。

“從小生活在那樣的環境裡，很累吧。”随手抱着抱枕，結果梁聞淵把他懷裡抱枕抽走了扔到一邊，自己取代了莊渚玉懷裡空空的位置，雙臂牢牢地擁抱他。

莊渚玉看笑了，沒和他計較，“我知道你并沒有真的釋懷。就比如說我吧，之前和你說過那麼多次我不在乎以前的創傷，說早都好了，認為隻要過去了就全都好了，其實不是的。”

“我也有一部分都是裝出來的。”

梁聞淵立刻仰頭，露出心碎的面容，“我知道，我......”

“打住，你想說什麼我都清楚，讓我繼續說下去。”

梁聞淵點頭，拽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臉側，蹭了蹭，“你說。”

“有時候時間并不是真的良藥，它更像一個收納盒，把我們想要壓抑的情緒和記憶全都收起來，自以為沒事了。實際上，它們并沒有消失。

“就算造成傷害的人從世界上消失了，傷害也還存在着，隻能慢慢克服和治愈。”像是把傷疤一點點割開來看，莊渚玉在說的時候也不可控地想到過往的回憶，他眼神空洞。

“因為我們未經世事就受到了這些傷害，也許會伴随一生。就算幸運，長大後，還是會在某一天回想起來的時候，有點難過。”

莊渚玉眼神聚焦，重新看向梁聞淵，“說回你，你好像沒有什麼安全感，有些時候還會自卑，我摸不清你的想法，不代表我看不出來。如果你對我來說是陌生人，或者是見了幾次面的人，我肯定不會管你的，你對我來說很重要，所以我想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你。”

“不管你經曆了什麼，你都可以無條件獲得幸福。假如你有什麼話，都可以和我說，我願意傾聽你。”說話時太過于溫柔，暖黃的光一寸寸地鍍滿莊渚玉的身影輪廓，“至少還有我，梁聞淵，我不會讓你的期望落空。”

梁聞淵忽然覺得被某種很有力量感的東西貫穿了身體，沒有疼痛也沒有任何不适，而是讓他覺得溫暖，覺得幸福，這是他活了二十八年很少有過的體會。

梁聞淵埋在他頸側，莊渚玉感覺到鎖骨變得濕潤，他怔了怔，輕聲說：“笨蛋梁聞淵，不哭了。”

“我特别幸運，真的。”梁聞淵悶悶地說話，“那時候，你對我就這麼溫柔，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麼好。”

梁聞淵紅着眼眶，“我再也離不開你了。”

胸口逐漸變熱，莊渚玉的心窩也被輕柔地撓了撓，“行呀，我允許了。”

梁聞淵猛地擡眼看他，下意識便捧着莊渚玉的臉，明明臉頰上還有未幹的淚痕，他完全驚訝住了，嘗試開口半天才說出話，“意思是......是......”

“對，不想試了，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莊渚玉被撲得隻能半躺在沙發上，他手肘撐着，“人生有很多偶然，分得太清未必是好事，我切切實實地喜歡你，這就足夠了。”

莊渚玉說了喜歡自己嗎？

梁聞淵反應遲鈍，呆呆地凝視了半天，激動地攥着莊渚玉的手腕，“渚玉......你說喜歡我嗎？我是不是聽錯了，或者我理解錯了。”

“沒聽錯，也沒理解錯。雖然我自己也覺得挺不可思議的，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對某個人說'我喜歡你'這種話，好神奇哦。”撐累了，莊渚玉躺在沙發上，拂開臉頰上黏着的頭發。

梁聞淵總覺得不夠，他想要給莊渚玉很多很多，那可是他高高捧起的人，“我覺得我還沒有怎麼追你......”

“大傻子。本來就沒打算讓你追，是鬧着玩的。我不喜歡那個人，我能讓他追到？想都别想。”

梁聞淵更加激動，充斥着最簡單純粹的快樂。

“不過的确是想先試試，我很慢熱，也很難和别人建議信任，謝謝你願意等我啊。不是想拖着你，我是真的不太敢，所以需要很多的時間來一點點确認，周期很長。”睫毛撲閃，莊渚玉想起了些什麼，“等了我這麼多年，在我身上浪費了這麼長時間，唉，想想有點太殘忍了。”

“不，怎麼會是浪費時間，這明明是我夢寐以求的。而且我喜歡你，全都是我自己的意願，是我非要喜歡你的，你不讨厭我，我都很開心很開心了。”

莊渚玉摸了摸他的頭發，“我和你說這些，是想讓你相信我是認真的。我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去接納，去确認，因為我會不由自主考慮很多東西，我要想很多很多遍才能夠給出回答，當然了，我一開始沒想給答複的。”

“這麼多年，我一個人過得很好，直到遇見了你。很難形容這種感覺，我承認我退縮過，想着放棄你算了。我不想和另一個人牽扯長期的關系，長痛不如短痛，忍忍就好了。但我發現我根本做不到，我無法想象沒有你的生活。”

“喜歡這個字對我來說太沉重，我不敢輕易承認，也不敢輕易許諾，我沒有勇氣，我比你還要膽小鬼，但是呢——”

“因為你，我擁有了承認喜歡的勇氣。所以，不要輕易懷疑我對你的感情。”

莊渚玉是帶着笑說話的，梁聞淵卻清楚這些話的背後，莊渚玉一定思索過很多很多，他不斷地在和自我拉扯，在治愈先前受過的傷害。

“不會的，不會......其實，我等你多久都行。”梁聞淵心跳很快，滿心滿眼都是面前的莊渚玉，“我能遇到你，真是太幸福了。”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啊？好像也沒什麼可以值得你喜歡我那麼多年的。”歪歪頭，莊渚玉問他。

“你值得所有的喜歡。”梁聞淵下意識說着，思考了很久，“讓我說的話，我突然不知道怎麼說了，反正很喜歡你，覺得你哪裡都好，是夢裡都會惦念的人。”

莊渚玉故意打了個冷顫給他看，“哎，你真是講起這些話都無師自通的嗎，好肉麻。”

“那當我沒說，我嘴上撤回行嗎。”

“不是讨厭，是......是沒有人和我說過這麼直白的話，我不習慣而已。”

“那我以後多和你說，你還想聽什麼？”

“我怎麼知道我想聽什麼......”

梁聞淵在莊渚玉耳畔說道：“我愛你。”

猝不及防的三個字，莊渚玉覺得耳朵癢癢的，被燒着了，他似乎都能聞到燒焦的味道，“說話就說話，離得這麼近，我又不是聽不見。”

“我嘴笨，其他的地方也很笨拙，想告訴你我最真實的想法，所以才這麼近說話，你不喜歡那我就不說......”

“好啦。”莊渚玉揮揮手，清了清嗓子，“你哪裡是笨拙，要不是知道你沒這麼多心眼，我都以為你是在耍手段。你說得很好，聽得我都心動了。”

“真的嗎？”

“嗯。”

梁聞淵又在莊渚玉耳邊說了句“我愛你”。

莊渚玉蹬了他一腳，“我也不是哪裡都好，是人都有缺點，我也有脾氣的，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隻不過我很少讓别人看出來而已。但對親近的人......我不确定，也許會發火，也有可能......我有點理解你的詞窮了，我說不好。”

“我喜歡你的一切，不是因為哪一點喜歡你，而是喜歡你這個人，你一站在那裡我就會特别特别喜歡你。”

怔了怔，莊渚玉笑出了聲，“哎呀，再聽下去真的要忍不住親你了。”

蜻蜓點水親了下，莊渚玉一觸即離，捂住梁聞淵的嘴唇，“你一親就停不下來了，還有話要說呢。”

“我聽你說。”

莊渚玉推開梁聞淵，嫌他壓在身上太重，讓梁聞淵坐到一旁，他翻過身，趴在沙發上，雙手捧着臉頰，直勾勾地看向梁聞淵，“湊近一點，過來。”

梁聞淵坐得很近，内心怦怦直跳，莊渚玉每一個普通的動作話語都會讓他心生波瀾。

“我很貪心的。”垂下睫毛，莊渚玉再次仰頭，勾了勾他的袖口，一隻手指順着伸進去，摩挲着他脈搏附近的皮膚，“我不是不需要愛，恰恰相反，我太需要愛了。”

“我需要有一個人能夠給我很多很多的愛。”莊渚玉收回了手指，眼角眉梢的笑意依舊，說得很慢，“要愛我，要很愛很愛我，要隻愛我。”

梁聞淵急匆匆地捉住他若即若離的手，邊親他的手背，邊鄭重地說着話，“我會努力的，你說的這些，剛好我都能給你。很愛你，隻愛你。”

眼中有細碎的暖光，莊渚玉眨眨眼睛，内心穿過綿延不絕的暖流，他蜷了蜷手指，看着梁聞淵捧着他的手，“你好心急，我還有一句話沒說。”

“什麼話？”

“我希望這個人一直是你。”

耳邊轟鳴，梁聞淵直接把莊渚玉抱了起來，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裡，側過頭去輕啄他的眼睛、鼻尖、臉頰，無比珍貴又飽含情感，“以前我在夢裡都不敢想你會對我說這些。”

“以後不用在夢裡和我見面了。”莊渚玉窩在他的懷裡，隔着皮肉和肋骨似乎能感受到他異常的心率，于是掌心貼了上去，微微按壓，“想我就和我說，我會聽到的。”

梁聞淵眼眶又要泛紅了，“好。”

電話鈴聲響了，突兀的默認前奏讓兩個人都愣了一下，莊渚玉去摸半天手機，梁聞淵從地上撿起來了遞給了他，“是你的電話。”

莊渚玉接過，看到來電人皺了皺眉，“這個時間了，姑媽給我打電話嗎？”

“小玉還沒睡啊，姑媽今晚加班有點忙，打電話打擾到你了吧。”鄧俐說話時支支吾吾，還帶着點哭腔。

莊渚玉心髒咯噔了下，姑媽肯定是碰到什麼事兒了，他趕緊回道：“剛洗完澡呢，沒打算睡，姑媽怎麼了？你聽上去心情不太好。”

“沒......”鄧俐聲音帶着鼻音，她靜默了會兒，才繼續說，似乎是很為難，“小疊他最近生病了，正好趕上這段時間公司很忙，安排了出差任務，根本沒法推掉。你姑父吧，他不是在邊遠地方工作嗎，他沒法立刻趕回來，假也不好請......”

說得很急，鄧俐吸了吸鼻子，焦慮和擔憂一并出現在哭腔中。

“姑媽你慢慢說，我知道你們工作都很忙，小疊生病了，嚴重嗎？”

鄧俐哭着，“醫生說不算嚴重，但最近兩天要手術，我怕沒時間照顧他，也不放心把他交給護工那些人照料，他還那麼小，肯定會有不周到的地方。”

“沒事。”莊渚玉也焦急着，“我時間自由，明天就回去......或者我今晚就回那邊，我可以照顧小疊，沒問題的，小疊睡了嗎？他怎麼樣了。”

“還沒睡，他躺床上呢。”鄧俐說話斷斷續續，“太麻煩小玉你了，來來回回的也不容易，照顧起來又很難，我也不想讓你為難的，但是......”

莊渚玉安慰她，“一點都不麻煩，小疊是不是在說話，我好像聽見他聲音了。”

“诶......他嘴閑不住，吵着要和你聊天，我把電話給他，小疊，哥哥找你呢。”

“小玉哥哥。”沈疊有氣無力，“病房的床沒有家裡舒服，但是也可以睡的。小玉哥哥，我想你啦。”

“乖，過幾天小疊就能回家了，我盡量早點就回去陪小疊，好不好？”

沈疊努力喊了句響亮的“好。”

聊了幾句，挂斷了電話，莊渚玉望向梁聞淵，“小疊好慘哦，這麼小就要手術。”

梁聞淵捏捏他的肩膀，半天憋出來倆字，“沒事。”

“就知道你不會安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