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裡,我一直避免涉及,我的幼馴染澤田綱吉有關父親的問題。自從五歲那年在社區公園,我惹哭了那個穿背帶褲的棕發小男孩,我的父母押着我前往澤田宅賠禮道歉,我就發現了一件事——
澤田宅好像沒有成年的男人。
換句話說,澤田綱吉的父親缺位了。在澤田奈奈的描述中,她的丈夫一年四季在南極挖石油,是一個勤勤懇懇養家糊口的男人。證據是她擺在玄關的一張相片。
照片上的男人有着燦爛的笑容,胡子拉碴裡透出幾分歐洲人高鼻深目的長相,這份相貌流傳到綱吉臉上的時候,已經被沖淡很多了。綱吉的爸爸套着橘色的防護服,手舉一把鐵鍬和一條半死不活的巨型金槍魚。
日語裡阿綱(Tsuna)和金槍魚(tuna)隻差一個字母,我本來以為,我的父母參考著名演員藤峰有希子給我起名已經夠敷衍了,想不到強中自有強中手。
回家的路上,我偷偷問阿綱的爸爸是不是死了,我爸爸說你不要說出來啦,人家單身母親撫養孩子已經夠辛苦了,為了阿綱的心理健康還得強忍悲痛撒謊,你以後記得照顧着點兒我們的小鄰居。
一來二去,小鄰居不知怎麼的就變成了小竹馬,然後變成了小新郎。我最不耐煩過家家拿媽媽劇本,我更喜歡扮演大姐頭,但阿綱貌似每次都很期待飾演爸爸。
但是他都哭得像個水玄信餅了,我能有什麼辦法呢。每當我懷疑這小子不會是故意的吧,甚至初次見面就是碰瓷,方便傍上我這個并盛町一姐,我就會立刻呵斥自己:
人家都沒有爸爸,就讓他玩遊戲的時候過一把瘾怎麼了?
那時候,我以為生活會一直平淡地進行下去,我們會上大學,畢業,工作,一輩子都是最好的朋友!然後我們彼此的孩子也會是最好的朋友。說到這裡綱吉會旁敲側擊,打不打算讓我們的孩子關系更進一步,比方說…
“…比方說兄弟姐妹?”
“…比方說指腹為婚?”
我和綱吉同時道。
然後對視了一眼,面面相觑。
我則松了一口氣,慶幸他沒有那種給未來孩子包辦婚姻的陳舊思想,考慮到他的提議,我琢磨:
“我們同時和一對兄弟姐妹結婚,然後我們的孩子也成為了有血緣關系的親戚的概率,是不是低了點?”
他那張清秀的臉露出了你真該死啊的表情,一半是無言以對,一半是恨自己自作多情。
那時候我堅信我們都隻是普通人而已,因為綱吉的頭發甚至是棕色的,我很确信,現在流行的湯姆蘇男主一般都是轉校生,淺色尤其是銀發,美貌但嬌氣,喜歡坐靠窗倒數第二排的座位。
最好還涉及兩代人的恩怨和嫡庶宅鬥。
因此,當有一天,獄寺隼人和他的姐姐出現在這個小鎮時,我簡直大驚失色:
“完了綱吉,他來了,那個男人出現了,我們搬家吧。再不逃就來不及了!”
綱吉:“…….”
而自從銀發的美貌轉學生出現,我們的小鎮也真的變得不太平了起來,這種恐慌在有天我按下澤田家的門鈴,開門的卻是一張混血的臭臉時,達到了高峰。
我偷偷在卧室問綱吉:“真的不能和獄寺隼人絕交嗎?”
我并不知道獄寺表面出門倒水,實則就貼在走廊上偷聽,我經常聽見他私底下悲憤地小聲喃喃“那就是未來我侍奉的唐娜嗎”“十代目怎麼會看上那樣一個女人”“得想個辦法拆散他們”。
男人的嫉妒心就是這麼可笑。
“獄寺其實人很好的,”綱吉為難地說,我則幻聽了指甲撓門的聲音,像隻野貓,“我不想失去一個朋友,當然也不想失去你。”
“可是你很危險,”我嚴肅地說,“知道湯姆蘇的普通棕發朋友意味着什麼嗎,搞不好你就會死在他的對家手裡!成為他變強的動力!”
走廊上的動靜更大了,我隐約聽到了一些夾雜着辱罵的意語。那個時候,我才發現阿綱床頭櫃坐着的黑西裝嬰兒不是玩偶,而是自稱澤田家親戚的reborn。
他漆黑的紐扣一樣的眼睛盯着我們:“從某種意義上,你的處境更危險呢,有希子。畢竟傷害一位唐最好的方法就是傷害他的…”
“reborn,”綱吉低喝,我從來聽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不要把她牽扯進來。”
“牽扯進什麼?”我問。
綱吉幹巴巴地說黑手黨角色扮演遊戲。
“這麼說大家都自動把你當成老大,把我當成老大的女人,”我犀利地問,“這也太刻闆印象了,如果要玩的話我就要當老大!你當我的男人吧,金槍魚。”
“他正是這麼打算的。”reborn平淡地揭穿。
而綱吉的臉紅得仿佛有人要謀殺他了。
離開前,reborn在我手背上吻了一下。作為男人,這個舉動非常浪漫,作為嬰兒則顯得非常可愛。當然reborn用可愛的聲音說再讓他聽見這種話,他就會進行一些适當的報複。
而他報複的對象是綱吉,很顯然,他采取了連坐制,隻不過他的說法是我很弱,一槍下去我就會…後面我就被綱吉捂住耳朵了。
“我就會口?”
我試探地問道。
“不要說這種話啦!”
我的普通棕發男孩朋友顯然十分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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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長一段時間裡,澤田綱吉都以為他會是自己最好朋友婚禮上的倒黴鬼伴郎,唯一比那更糟糕的情況,就是他成為了弄丢托他保管的鑽戒,還左腳踩右腳踩中新娘頭紗,跌進一米五婚禮蛋糕的伴郎。
有希子告辭後,他惴惴不安地問reborn:“她不會發現什麼了吧。”
“不好說,”黑西服大頭娃娃沉吟,“女人都是僞裝大師。本來我會賴在這裡,也隻是為了不給你們單獨相處的機會,以防初中生小情侶作出什麼無法挽回的沖動行為,那麼再過幾年,我還得接着教十一代目……”
Reborn滿意地看到他的弟子羞憤欲死:“你把你們初遇的故事再講一遍。”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有希子身上有股溫暖的親和力,就像曬過陽光的棉被,當然她說其實是螨蟲燒焦的屍體味。那是我們五歲前的事情了,快十年過去了啊,有希子還是那麼充滿活力…”
Reborn幹脆利落地跳下床頭櫃:“好的,你是戀愛腦,她會架空你。我走了。轉告有希子,她下次再問我是不是睡在床頭櫃,我就會狠狠踢你的屁股…”
“等等,”reborn停了下來,“你的意思是,你和有希子認識,和家光帶着九代目來拜訪澤田宅,幾乎是同時發生的事情?”
“怎麼了嗎?”綱吉疑惑。
“動動腦子,”家庭教師一點表情都沒有,“如果你向她提過這件事,甚至她偶然見過你父親,那麼為什麼直到現在,她每次路過家光的照片,還要裝模作樣地留下一盤壞了的水果,上三柱香。”
綱吉:“……”
“有可能她忘了,”綱吉撓了撓後腦的頭發,“畢竟連我都不太記得那次拜訪了,我隻記得我差點兒從樹上跌下來,是九代目接住了我,我身上着火了,後來我病了一場。等病好了以後爸爸和九代目已經走了,我從此也變得平衡力很差,特别容易摔跤。哦對了,有希子見到我說的第一句話是…”
他回憶起了那一天:
“她簡直吓壞了,哭着問,‘你的火焰怎麼熄滅了,阿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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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一趟便利店補充日用品,提着奈奈阿姨的愛心便當,哼着歌回到家,鑰匙叮咚丢在玄關櫃頂。原本她要留我吃飯的,但是看着獄寺隼人那張虎視眈眈的臭臉和鬼畜嬰兒,誰吃得下啦。
父母去參加公司組織的酒會了,我開了燈,提着的便當包裹差點摔在地上打翻,走廊中央,一個不到我小腿的嬰兒舉槍對準我,我從來不知道,我們本土的恐怖怪談已經進化到這個程度了。我以為最多就是座敷童子。
“原本我還不太确定,”reborn勾唇,“畢竟你的火焰藏得很好,還是蠢綱提醒了我。回想起來,這是那個笨蛋主動接近你,你居然也耐着性子接受了當時普通的蠢綱的原因吧。”
“大空之間是會相互吸引的,有希子。你也是大空。”
這是一個毫無狡辯和回轉餘地的肯定句。
我的指關節顫抖了兩下,扯皺了食盒的提帶,目光掃過空洞的槍口,我繞過黑西裝嬰兒:“不要用槍指着我。”
“不然呢?”
“我就會口了你。”我雲淡風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