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有本事就别把男女主人雙主卧之間的牆打通。
戴蒙:“……”
這也是貴族和市民的一個根本性的區别,貴族夫妻分居是傳統,換句話說,如果我留宿的時候,鎖上共用盥洗室的門,我甚至可以當戴蒙是室友,而非我最好朋友的老公。
我提着小牛皮鞣制的短靴和幾條死魚,走到富麗堂皇的宮殿門口止住了腳步,看着還在淌血的魚屍體和腳底的河泥,覺得還是不要給仆人增加工作量,順便挑戰我寄宿家庭主人的神經了。
我繞到後門,打算先把魚交給廚娘再上樓更衣。鍋爐房外卻已經停了一輛黑色低調的馬車,家徽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奇奇怪怪像一顆子彈,配了一粒扇貝,以及一堆湊數的花紋。
我走到半地下室的廚房,發現了一個金發的男人在陪胖乎乎的廚娘聊天,廚師長捧着添咖啡的搪瓷壺,被他逗得合不攏嘴,多麼輕浮的男人啊。
他的金發讓我想起艾琳娜,卻不是柔順的綢緞樣式,炸得像一團風籠草,耀眼奪目的發色下是一張眉清目秀的臉。甚至有幾分清朗的傻氣。灰色西裝馬甲勾勒他窄瘦的腰。他露出了一個驚訝的表情:
“這位是?”
我知道我看起來像什麼樣。
赤腳,報童帽,手上拎的新鮮食材增強了我在廚房工作的說服力。我和廚師長嬸嬸打招呼:
“配點兒迷疊香和檸檬清蒸吧,記得把子彈頭卡在魚刺裡的那條鳟魚端給斯佩多少爺。他躲開了子彈也無所謂,我還有魚鈎等着他。也用不着蒸太熟,咱們少爺喜歡吃生的。”
年輕人忍俊不禁地笑了,他這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更像教堂壁畫裡的聖人:“你是艾琳娜女士的貼身侍女嗎?”
這年頭,近身女仆是個拿錢多還體面的職業。
換句話說,他非常看得起我了。
我反問:“為斯佩多工作的人我都認識,你是誰,他朋友的馬車夫,秘書,還是男仆?”
“很高興認識你,”他笑容燦爛,卻沒有明說自己的來曆,“我是喬托。你為什麼看起來不開心,是擔心戴蒙遲遲不向你家小姐求婚嗎?他總是說,他要先打拼一番事業才有資格向艾琳娜求婚,因為公主身邊有忠心耿耿的惡龍。”
“他也配當勇者?”我冷笑,“他不是惡魔嗎?”
青年看起來更高興了:“你也覺得戴蒙(Daemon)和惡魔(Devil)聽起來很像雙關語,對不對?我的朋友總不讓我說冷笑話……”
我無意和這位金發的馬車夫深交,漫不經心地問廚師長:“艾琳娜在哪裡?”
廚師長:“艾琳娜小姐說會去房間找您更衣,她說西維肯定會從後門回來。”
年輕人高高興興地插嘴:“原來你叫西維。”
我決定遠離這個一身正氣和美貌不自知的夥計,他讓我想到了艾琳娜,而我正在和艾琳娜冷戰,謝謝。
我這次一定要和她冷戰三天以上。
我在地墊擦了擦腳,決定從仆人樓梯溜回卧室,年輕人卻不依不饒地跟在了我身後:“你的紅發真的很漂亮,我有術師朋友,他們用來燒死人的野火都不像你頭發紅的純度這麼高。”
“你不知道車夫這類服務人員是不可以上樓的嗎?”我站在比他高一級的台階,才堪堪和他平視,又往上跑了兩級,終于找到滿意的居高臨下的感覺了:
“會被管家罵的。”
“你呢,”他反問,“你身為小姐的女仆,這麼穿難道就不會被罵了嗎?難不成你在關心我,那麼我也應該關心你!你放心,碰到管家我會保護你的!你把責任推給我好了。”
我:“……”
他這麼一說,我倒有點兒拿不準他是誰了,實在不敢相信斯佩多的朋友會坐在廚房和仆人聊天,畢竟,我猜他們應該會像他一樣的冷酷無情,我半信半疑地将他當成保镖:
“如果你要去蛤蜊先生的卧室,他留宿在三樓,和女士們不在同一層。”
“不是蛤蜊,”他耐心地說,“是彭格列。哇,你好聰明,這個詞聽起來是很像蛤蜊。”
我:“……”
“不要再跟着我了,”我失去了耐心,實在沒有心思在摯友踏進婚姻墳墓的這天,接受保镖的調情,哪怕他長了一張非常能打的臉,“不然我就開槍了。”
我比劃了一下腰包裡的槍,其實子彈已經用完了。
但我真的不知道他有什麼好臉紅的。
雖然艾琳娜讓我在房間等她,替我梳妝,但我決定去她的卧室,不給任何她和斯佩多單獨相處的機會。在我靠近艾琳娜卧室的時候,我聽到了微弱的斷斷續續的啜泣。
不是那種痛苦的哭法。
對方聽起來有一種令人臉紅的快樂。
我已經十九歲了,要不是我自己對婚事不上心,我爸爸也放任自流,我這個年齡,孩子搞不好都出生了。
我敲門的手如遭雷劈地僵硬。
幾年前,在戴蒙·斯佩多還沒有離開,我們都還隻是青少年的時候,有一次我撞見艾琳娜和他在酒窖接吻。地下洞穴滿滿一股迷醉熏人的味道,我也像今天一樣愣住。
艾琳娜的餘光發現了我。
她總是那個第一個發現我的人。
她輕輕推了一下斯佩多的肩膀,結束了那個溫柔缱绻的吻,提着她的裙擺,降臨到我的身邊。
她同樣也溫柔地吻在了我開裂緊張的嘴唇上,那個時候,我越過她看見了貴族少年不置可否的眼眸。
他看起來甚至有些好笑,不像反對的樣子,擦去唇角蘸到的口脂和暧昧的笑容。把兩根手指貼在自己的唇上,對我比了一個飛吻。
我那天和今天一樣落荒而逃,身後是紅酒的香氣和艾琳娜與斯佩多輕佻的笑聲。
我在樓梯口撞到了那個金發的聖徒,像大型犬一樣垂頭喪氣。
于是意識到的時候,我已經把他抵在牆上,像艾琳娜曾經吻我一樣吻他了。
他從一開始的茫然和牙關緊閉,變得鼓勵我,贊美我,手指羞答答地滑過我的掌心。并且在我把手伸進他馬甲和襯衫的縫隙時,配合地顯出幾分慌亂,嘴巴一擦就跑了。
我:“……”
我順了順氣,将呼吸重新恢複到平穩,拈起黏在我脖子上的一根金發,用手帕包進懷裡,從嗓子裡發出一聲笑。因為虛榮的勝利,嫉妒不再生吞活剝我。
從今以後,我背着艾琳娜和斯佩多也有自己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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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發了女仆,告訴艾琳娜,我可以自己換衣服,下樓參加晚宴。
而且一定會準時的。
我的侍女回來的時候,臉上帶着一臉興奮,告訴了我一個仆人休息室的大八卦。
他們說斯佩多少爺這次帶了兩個朋友來,一個是上司,一個是同事。
而那位美貌的上司愛上了一個女仆,打算跟她求婚,被向來不對付的兩個朋友知道,現在齊心協力向他噴射毒液,正吵得天翻地覆呢。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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