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十六日

意料之中，當了三十四年太子的胤礽就要被廢除太子之位——

彼時，午門内的諸王、貝勒以及副都統以上大臣跪地聽旨。

早在十多天前的塞外康熙帝已然宣布了廢太子一事，如今不過是補個過場罷了。

曾經意氣風發冠絕康熙諸子之上的太子胤礽跪在最前列，華貴的衣裳依遮不住他的一身狼狽。這也很正常，圈禁這幾個月，可謂是把他這輩子的苦都吃了。哪怕為了聽旨梳洗換裝，胤礽身上的老态比之上首站立的康熙帝還要顯得蒼老。

成王敗寇，對于自己的下場胤礽并不奇怪，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原來他的對手一直是上首的帝皇。

輸了就是輸了，他也不是輸不起的人。

隻不過，胤礽從來沒想到‘生而克母’這四個字會扣在自己頭上。

胤禔恨他，圈禁時折磨自己他并不覺得奇怪。被廢也在意料之中，或許說自索額圖死後，胤礽對這一天的到來就隐隐有所預料，在塞外被枷鎖加身坐上囚車的那一刻他早就有了心理建設。正式旨意未達，他還可以自我欺騙汗阿瑪會回心轉意，如今，隻不過是最後那點微茫的希望破滅罷了。

自古太子被廢的理由大同小異，為了維系太子的地位他更是不計手段，在叔父索額圖死後更是變本加厲，或真實，或污蔑，錯處不一而論。可是，他卻唯獨不曾想過‘生而克母 ’會被他的父親親自扣在他的頭上。

早些年，宮中倒不是沒有這樣的傳言，甚至于胤礽?自己也不是沒有這樣懷疑過，但萬萬沒想到最終這個字會從曾經安慰自己不要信這些無稽之談的汗阿瑪口中吐出。雖說這些年他們父子之間的關系早已大不如前了，但聞得此言，胤礽眼眶泛紅，攥緊的雙拳青筋聳起，嘴唇更是被咬得出了血。

呵——

這一刻，胤礽倒是後悔不曾聽索額圖之言在他權勢最盛的時候真的将造反做實。他的眼淚終究不曾滴落，哀莫大于心死，莫過于此。

他們父子一場，真是可笑又荒誕。

看，這就是他的皇父，他甚至等不及進入宮中，選擇在這午門口迫不及待的就宣旨廢了他。

面對這一消息，諸皇子之首的大千歲胤禔再是想要克制，但嘴角還是忍不住想要上揚 ：呀！胤礽你也有今天。

和前些天不同，比起塞外的潦草，這份聖旨稱得上塵埃落定。沒有正式的旨意，哪怕胤禔已經将胤礽踩在來腳下，曾經目睹過父子倆親親密密過往的胤禔總害怕汗阿瑪會出爾反爾。汗阿瑪對太子的偏愛，那些年紀小的阿哥可能沒有很深的體會，胤禔本人卻是感受最深的，否則的話，在胤礽已然跌落塵埃的情況下，他為何還要在胤礽關押囚禁之時多此一舉的折辱他呢？

這何嘗不是胤禔的另類試探，試探皇上對胤礽是否還留有情誼。

很明顯，胤禔對他試探的結果無比滿意。

畢竟，他都那般對老二了，汗阿瑪也沒有說什麼，不是嗎？

三阿哥胤祉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蹙起的眉毛表明他遠沒有他表現的那麼平靜，在京中一衆阿哥被圈禁在府上之時，他就猜到有大事發生，卻不想是這般的大事。作為年長的阿哥，他之後究竟該何去何從呢？太子也就罷了，若是胤禔那莽夫上位，他可不會服氣。

同樣被恩養宮外，比起胤禔來，胤祉也不缺帝皇的寵愛，更不缺皇子的傲氣。二哥也就罷了，無論是排序，還是寵愛，他都已經習慣了。

但是老大那家夥，呵呵——

想都不要想！

四阿哥胤禛在外一向面無表情，此刻也不例外，哪怕他心中遠不如他表現的這般平靜。

同樣是年長的阿哥，年幼時他更是長于孝懿皇後膝下，不可謂不受寵。但就算如此，和太子胤礽相比，他的受寵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哪怕皇額娘還在的時候，他過得最肆意的時候，他也是遠遠比不上二哥的。

然而，汗阿瑪竟然......真的廢了太子嗎？

他以為以汗阿瑪對太子的感情，在索額圖以死的情況下，在太子的勢力一步步被汗阿瑪剪除後，他們父子倆遠遠走不到這個地步。太子這幾年确實盡是昏招，索額圖一黨被除，太子慌了——

但太子二哥真的沒有能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