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面對老太太的回光返照他也不能掃興,他隻是選擇和弘暄、和胤祺一起送皇太後無憾離去。
你說老太太不知道這樣做皇帝會不開心嗎?
她又不是傻,她當然明白,她隻是将蒙古和弘暄做了捆綁就是了。高不高興的,反正她都要死了,還不興她任性一回嘛!
你說對于皇太後的想法,弘暄真的一無所覺嗎?
當然不是。隻是,他本身就具有蒙古血脈,那為什麼不将這關系利用到底呢?好像他回避蒙古,就能回避這一層關系似的。既然不可能,将這層關系砸實,對弘暄才更有利。
弘暄當然知道皇太後對他的感情不純粹,但難得糊塗,身在皇室,追求純粹的感情那叫有病。弘暄其實明白,他是比不了五伯父在皇太後心中的的地位的,就像現在,皇太後還不忘握着胤祺的手叮囑:“你可不要怪媽嬷,你知道的,媽嬷最看重的還是你。”
“孫兒知道,孫兒當然知道,”人到中年的胤祺這一刻還像個孩子眼淚汪汪的,“我跟弘暄不一樣,你放心,我看得明白的很。”
要說皇太後的去世,誰最不舍,誰最傷心,當屬胤祺。胤祺和皇太後實為祖孫,實際上和母子也差不多了,胤祺可是自襁褓中就被抱到了皇太後身邊,是皇太後一點點養大的。就像胤礽之于康熙,胤祺和其他孫子在皇太後的心中也是不同的。
胤祺并無野心,但并不代表他是個政治白癡。
皇瑪嬷分出去的是财産嗎?分出去的明明是科爾沁的責任。
而皇帝的不滿也是在這裡,弘暄本身和蒙古牽扯已經夠多了,再加上一個科爾沁,隻希望弘暄能擺正自己的位置。
簌簌的雪花下,喪鐘敲響了——
皇太後的喪儀,皇帝在前,皇子在後,自然不缺祭奠之人。
但祭奠的順序,還是有講究的。
反正,這個時候,弘曆最能感受人生的岑參。
都是皇孫,但皇孫和皇孫也是不一樣的。
弘暄是十福晉所出,而他則是格格所出,天生他和弘暄就差一截兒。弘曆的母親是滿族,這個身份,在雍郡王府是優勢,但對上弘暄卻是最大的劣勢。因為弘暄的祖母也是鈕钴祿氏出身,還是鈕钴祿氏中最顯赫的一脈果毅公府所出,而他母家雖然也是鈕钴祿氏,兩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可以說,母家這邊,給弘曆完全提供不了助力。
但弘暄呢?
鈕钴祿氏也好,蒙古也好,都是弘暄實打實的助力。
看着跪拜在最前面,和五叔胤祺一起為皇太後守孝的弘暄,弘曆很難不去嫉妒他。
一切喪儀結束,皇子黃孫們陸陸續續的離開。
古代喪葬儀式那真是勞心又勞力,終于送完皇太後最後一程,返回紫禁城之後,弘暄隻想回去休息。至于繼續表孝心,沒那個必要。論孝心,他絕對是比不過五伯的。五伯都選擇回府了,他幹嘛還要多此一舉。再說了,孝心這種東西,又不是靠喪儀展現的。
隻是,弘暄不曾想到,弘曆會叫住他。
弘曆用隻有弘暄能聽到的聲音問他:“堂兄,你會出海的,對吧?”
弘曆明明知道他不該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的詢問,但想起蒙古諸王們一個又一個對這弘暄寒暄的場景,他還是忍不住向着弘暄問了出來。
弘曆不知道自己想要多究竟是怎樣一個答案,他也不知道弘暄回複了之後他到底會不會信,此時此刻,他就是忍不住問了。
“自然。”弘暄的回答一如既往。
弘暄看向比他低了一個頭弘曆,因着皇太後新喪的緣故,幾天沒剃頭的他的前額鬓角長出來一層細細的發茬,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執拗,聽到弘暄的回複,他說:“那就好。”
然後,他轉身離去。
其實,弘暄回答了又怎麼樣?
這回答也不過是淺淺的安撫一下弘曆不安的心罷了,若弘曆真的相信弘暄,那弘曆就不會問出這個問題來。
弘暄目送弘曆越走越遠,看他轉過宮牆拐角再也看不見,他嗤笑一聲,說:“周全福,走吧。”
他不會故意去針對弘曆,希望弘曆也是如此。
此刻是康熙五十七年的年初,這一年弘暄還不到十歲,弘曆尚不滿七歲,可從他們兩人身上,卻難以窺見一絲童真。
這是一場不公平的競争,可小小年紀的弘曆别無選擇,他隻能迎難而上;可對弘暄來說,這場并非他願的比賽,他也沒有絲毫拒絕的權利。
在沒有決出勝利者之前,不管他們兩人願意還是不願意,他們隻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未來很長,又很短,康熙五十七年已然來到,康熙六十一年又還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