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蘇氏一案未結,我們先前布局在譚氏的暗樁怎麼辦?”長影問道,語氣有些急。
柳硯微微蹙眉,低語道:“無妨,譚氏那邊的勢力已定,蘇氏相較從前落寞不少,商人重利,出了這檔子事,他們為保自身,規避風險隻會選擇譚氏合作,操控蘇氏的趙太傅不會看不見此其中利害,我們隻需靜待他們棄蘇換譚。”
譚氏三分之一的股東皆是柳硯的人,一旦譚氏完全取代蘇氏,背後之人的陰謀便昭然若揭。
“公子,拿到趙太傅的把柄,你不久便可以回京了吧。”長影忽然想到,臨走前,陛下賜給公子将功贖罪的機會,趙太傅在京權勢滔天,小到與商勾結,大到結黨營私,朝中官官相護,柳中書令一死,其勢力在朝如今已無人可抵。
要說這趙太傅是陛下啟蒙時的老師,冰冷的皇宮内相伴十五年,若非觸及到皇權,又怎會一絲情分也不留。
柳硯默默颔首,冷聲道:“他也不無辜,柳家上下一百五十三人的血,他手上也有。”
想到這,柳硯心中隐隐覺得不對勁,幽州好歹一城靠近邊境之地,若有戰亂不可能一絲風聲都沒有,何況舅舅那邊會提前捎信告知于他。
“這場戰争來得蹊跷,你盯着點白無秦。”
吩咐完後,長影一躍往後院隐去,留下柳硯一人在原地,他整理了下,神情自若地朝外走,一出偏院,便看到院前李淨與白無秦二人,他停住腳步,側身隐在柱子後,兩人清晰的談話聲傳來。
“你有什麼資格提他?”白無秦滿目譏諷,厭惡道,“你如今活的風生水起,他都被你害死了,你何必假惺惺!”
柳硯這個角度,剛好能将李淨所有的神情收入眼底,此番惡意滿滿的話語,後者隻是垂眸不語,若是換作往日其他人這般對她說話,依她的性子,早已回怼上去。
李淨深吸了口氣,她醞釀良久,開口道:“不是我……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那日我隻是同他吵了一架,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知道……但你放心,我會拼命返回上京,去查明真相,還餘慎一個公道。”
“那你為何要同他吵架!”
白無秦幾乎吼出來,吼得李淨一怔愣。
意識到自己失控,白無秦收斂好情緒,繼而冷笑一聲,眼底溢出來的憎惡:“他對你那麼好,你為何要和他吵架,為什麼你就不能忍讓一番,你若有心察覺那日他的不對勁,就應該追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不是一昧隻顧自己發洩,眼裡隻有自己,而忽略了他!”
李淨臉色蒼白的可怕,她緊緊揪住衣袍一角,說不出話來。
科考前兩夜,餘慎忽然來找他,直戳了當地告訴她,定要棄了後日的科考,李淨準備了那麼久,若是放棄了,又要等一個三年。
她拒絕的幹脆,又問不出原因,二人沒說幾句便吵了起來,平日裡都是些小吵小鬧,她第一次見餘慎這般生氣急躁,像變了個人似的。
白無秦說的對,餘慎對她好的不能再好了,她卻毫無顧忌地耍性子,放狠話,又因為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一整天冷着臉都不理他。
而就連吵了架,餘慎都沒忘往她的桌案上悄悄放盒永香鋪的點心。
若她那天問問他,到底怎麼了,到底出了什麼事,是不是結果會不一樣。
“對不起……”李淨哽咽道,“你是該讨厭我。”
白無秦心頭微涼,沒再說話。
他腦海裡不受控制的浮現出一些畫面,依稀記得,那年書院宴席,正是重陽節,所有人皆沉浸在重陽佳節的歌台暖響當中,歡天喜地。
九月初九重陽,家中長輩向來繁忙,他初九一整日,隻吃了一碗下人煮的的長壽面,此時倒也不覺得餓。
他環顧一周,席位上把酒對歌,吟詩填詞,投壺對弈無一不有,就連一向對宴席不感興趣的柳二公子,此時亦在與同期們對着弈,可唯獨不見李淨餘慎他們二人的影子。
罷了,他們二人向來如此,他從來都是多餘的那一個。
他越想越郁悶,逃了宴席,遠離喧嚣,獨自享受清靜。
啊——
院落玉蘭樹忽然傳來一陣尖叫聲像是有人跌倒,他感到疑惑,快步前去,看是哪位同期不慎摔倒,走不動路。
玉蘭花開得皎潔絢爛,月色瑩瑩,似是為其罩上一層輕盈似水的薄紗。
草色入簾青,白玉蘭花瓣洋洋灑灑遍布在地,身着月白色衣衫的少年捂着臉跪坐在地,似在哭泣。
他走過去,搞不懂這麼大的人,為何摔了一跤,能哭成這樣。
“喂,你沒事吧?”他還是問出了口。
見少年隻顧哭泣,卻不回答,他沒了耐心,欲一把将其拉起來。
哇——
面前的少年突然猛沖過來,做了個醜陋的鬼臉,他一驚,連連後退幾步。
等他回過神來,面前的一個少年,頓時變成了兩個,一個站着,一個坐着。
站着的餘慎一臉笑盈盈,手裡端着碗壽面:“白無秦,生辰快樂啊!”
“白無秦,恭喜你又老了一歲!”
跪坐在地的李淨,一臉樂呵呵的附和着,胸前滿懷抱着,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生辰禮。
那晚他心滿意足,喝得爛醉,晃頭晃腦,一個踉跄便跌倒躺在草地上,擡眼便是那輪皎潔通透的明月。
其餘二人雖也好不到哪兒去,搖搖晃晃,卻也始終站着,又是吟詩又是唱歌,鬼哭狼嚎,卻也笑得開懷。
明明從前,他們三人是最好的朋友。
白無秦後退一步,拉開與李淨的距離,長壽面再也打動不了他,他的心中隻剩恨惡:“别來上京,别再提及他的名諱,那些親昵關切的話語從你口中說出,我覺得惡心。”
“包括你的一切,我都覺得惡心。”
“怪不得書院的人都看不慣你,都讨厭你,當初,我和餘慎就不應該與你結交,是你毀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