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上京來幽州的新任知州塗元勝如約而至，他看着是個較為端正的青年，背着不大的行囊，略顯青澀。好在李淨見他行事有條不紊，人雖斯文，行事卻清醒果斷，自己獨有一套風格。

不過塗元勝在翰林院謄寫文卷已久，這許是第一次遠派幽州當官，李淨前來向他告假幾日，就随口說是出躺外差，他愣是一句都沒有追問，對她客客氣氣的，二話沒說便批準了。

李淨過後準備了倆馬車，此去一趟不方便帶衙門的人，但僅憑她一人，風險太大不說，還不太容易找到徐長亭說的那個接頭人。

所以她思來想去，還是拜托了柳硯以及他的侍衛和她一起，比起其他人，他們反正已經知道那麼多，多這一件也無所謂了。

李淨坐在馬車裡，她特意選了倆較為寬敞的，等柳硯上來之後，長影坐在外面駕着馬緩緩行駛出城。

馬車内空間雖不小，但二人相坐在封閉的空間之内，還是頗為不自在。

路途期間有些颠簸，車内晃晃蕩蕩，身子不免跟着微微搖擺 ，李淨貼在車壁，坐在角落裡盡量穩着身體，但車輪一旦輾過石子，她便不受控制朝另一個方向滑去，而後二人的膝蓋緊緊相碰，片刻之後又如觸電般移開。

一路晃晃蕩蕩出了城，柳硯這時一旁拿出一個包袱，轉手遞給角落裡不敢妄動的李淨。

李淨躊躇幾分，還是伸手接過來放在自己雙膝上。她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套女子襦裙，極其鮮豔張揚的绯色，李淨不易察覺地微微蹙眉，她還從來沒有穿過紅成這樣的顔色。

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柳硯解釋道：“嶽貞此人招搖跋扈，你穿這個，更像。”

富家女嶽貞與鹽商宋遲昭，他們乃一對結發夫妻，不久前動身欲來冀州談生意，半路被柳硯他們截了。

李淨将衣服放到一邊，仍是不解：“為何非得做夫妻？兄弟不好嗎？唉你要是覺得我占了你便宜，我喚你兄長也是可商量的呀，這樣行事也方便些。”

她就是想不明白，隻是去冀州查探那個接頭人什麼身份，也用不着自曝身份，何況萬一那個接頭人若是離開了冀州，或是根本不在。

見李淨語氣認真，像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問出口的，柳硯正想開口，被外面駕車的長影打斷。

“那怎麼能相比！李娘子有所不知，都說夫妻一體，合二為一關關過，您與我家公子結為夫妻，那不得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那宋遲昭與嶽貞本就是夫妻，我聽說那姓宋的在他們那片出了名的疼夫人，怎麼能成為兄弟呢！”

這話聽着怎麼怪怪的呢。

見自家公子沒有阻攔，長影又加了把柴火：“再說，您如今是嶽貞，是個女子，就算在冀州發生點什麼，誰又會想到你幽州李通判大人的頭上？”

這話倒是言之有理。

李淨妥協了，她看了那裙子一眼，不再想其他。這時身旁的柳硯問道：“你若是介意，也可以做手足，或者我們回去吧，徐長亭的話也不一定真。”

車外的長影心裡咯噔一聲，他小聲叫了聲：“公子。”

李淨一愣，她倒是沒有長影那般膽戰心驚，隻是以為柳硯後悔和她一起出來，不過也正常，這路上會出什麼險事她也料不到。

但是，這出都出來了……

她低聲找補道：“我不介意，假的而已，我就是有點别扭，沒事，走吧。” 李淨伸手輕輕拍了拍柳硯的衣袖，連說了好幾個“沒事”、“無妨”安撫着。

柳硯一句話也再說。

冀州不遠，趕了不到三日，馬車停了下來，到了冀州城外，守城衛正在檢查通關文牒，李淨将頭發散下來，女子撲面而來的清麗，面容卻浮起不耐，她忽然喝道：“幹什麼呢！那麼慢！耽誤我賺銀子，你擔待得起嗎？”

猝不及防，柳硯輕咳一聲，低聲道：“大人就入戲了？”

李淨冷哼一聲，這時通關文牒已檢查完，傳來長影的聲音：“好了好了，夫人，這就走。”

他們入了城，馬車停在一家酒樓門前，柳硯真是大手筆，訂了兩間價值五十金的上等房，掌櫃的笑得合不攏嘴，硬是親自将他們送了上去。

“你少定了一間吧，他住哪？”李淨等掌櫃的走了，指了指長影，問柳硯道。

柳硯擡眼看了眼隔壁：“他住那。”

“那我住哪兒？”李淨不可思議，忒不夠意思了吧，明明三個人，隻有兩間房，還獨獨沒有算上她。

柳硯語氣随意，似笑非笑看着李淨：“我們既是夫妻，自然是住一間房，避免落人口舌，看出端倪。”

說的有道理，李淨點點頭，細緻地觀察房間的陳設布置，上等房真夠非同凡響，紅木書案，坐具，蓮花香爐，白鳥屏風，所見之處似乎皆堆着白銀玉石，金塊珠礫，甚至連室内飄然的淡淡熏香，她聞着都是金錢的味道。

“那我要睡床！”李淨反應過來是他花的錢，又小聲詢問道，“可以嗎？”

柳硯點點頭，沒與她争，倒是看了她一身風塵仆仆的模樣，說道：“大人先沐浴更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