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日宮門前的桂花樹開的很好，夜間霧氣伴随濃郁的香氣覆蓋了整座宮殿，而吳剛砍樹的動靜卻在霧氣中越來越微弱。

這小子又開始偷懶了

我瞥了眼桌上所剩無幾的白術和幾乎盛滿的藥缸後一把扔掉藥臼，撸起袖子就打算出門教訓那愛偷懶的臭小子。

吱呀

我還沒來得及碰上門栓，那門卻自己開了。

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被濃霧掩了面容，見了我也不說話，雙手握着拳頭，雕塑似的站着，但空氣中除了濃郁的桂花香以外還多了别的氣息。

……臭狗的味道

我皺了下眉，隻當他又偷偷去找那哮天犬玩過，便對這小子的怨氣更深了幾分，叉起腰張口就呵斥起來

“臭小子，不但偷懶還去找那隻臭狗玩，今兒皮癢了是吧？”

出乎意料，“吳剛”并未如往常一般彎着身子谄媚，也未急着道歉讓我别告訴嫦娥姐姐。

他一反常态在原地杵着，什麼話也沒說，隻是低頭瞥我，墨色披風在身後被晚風吹起，像是碰到了盔甲，發出微弱的碰撞聲。

他好像高了一些，仰頭看他比往常費勁，我仍然不見他濃霧中的面容，莫名讓我的心沉了幾分。

“……你讨厭狗嗎？”

這聲音清冷沉穩，饒是放輕了語氣也蓋不住背後的威嚴，在整個天庭，也隻有一人有這樣的聲線與氣勢。

我很想給剛才的自己一拳。

整個天庭何人不知他最疼愛那隻狗，今晚這聲臭狗真算是把他給得罪了

“……還，還好，主要是怕”

似乎不解，他向我走近一步

随這一動，那狗的味道反而散了些，一抹特殊的冷香沖破空氣中的桂花香襲了過來，熟悉的味道讓我莫名紅了耳根，當即動彈不得。

“怕什麼？”

他低頭看我，精緻冷淡的臉從霧氣中掙脫，那雙不含任何感情的桃花眼的尾部因銀紋更顯纖長，不見多情，倒是正如他身上莊嚴的銀制盔甲，透着森森寒氣。

“怕……怕吃了我”

——

楊戬不是第一次見過兔子，卻是第一次見膽子這樣小的兔子。

“哮天，松口”

哮天犬不情不願地張開大嘴，把嘴裡瑟瑟發抖的玉兔放了出來之後就委屈地趴在一邊。

他又沒用力，隻是想和玉兔玩玩而已，怎麼就把這兔子吓應激了……

楊戬沒有理會在一旁委屈的哮天犬，蹲下将吓出原型的玉兔抱了起來，學着嫦娥平日的樣子，不熟練地放輕力道給她順毛。

紅着眼顫抖的玉兔在一次又一次撫摸後逐漸不再抖動，急促的呼吸也越發平穩。

“好些了嗎？”

沒有回應

他低頭看向懷裡的玉兔，她像是累了，又像是被吓暈了，安靜待在他的臂彎中沉睡着，他剛出過任務回來，身上帶着些許鮮血的銀色盔甲未褪，而那雪白的玉兔就這樣睡熟在他的懷裡，奇異卻莫名和諧的一幕。

他情不自禁伸手擦去她耳旁粘染的些許血色

“主人！抱兔子可沒抱我舒服”

哮天犬能感覺到主人的情緒，此刻生怕他一心動也去抱隻兔子來養，便急忙湊過來在他腳邊蹭了蹭，想讓他回憶起自己的好。

楊戬歎了口氣，用空閑的手摸了下他的頭

“去跟嫦娥仙子說一聲，玉兔抱恙，在我們這兒養好傷再回去”

哮天犬吐了吐舌頭

“主人，嫦娥仙子正閉關呢，沒十天半個月出不來，所以這玉兔才無聊到處亂跑呢”

是嗎？那就隻能他代為照顧了

楊戬右手向前護着臂間熟睡的玉兔，腳步輕快走進了宮殿，身後的哮天犬興奮地轉了兩圈連忙跟了上來。

——

嫦娥閉關了一年，楊戬便養了玉兔一年

玉兔膽子很小卻很喜歡教訓别人

玉兔不愛吃胡蘿蔔卻喜歡吃胡蘿蔔糕

玉兔怕高卻喜歡蕩秋千

……

玉兔不喜歡哮天犬卻喜歡二郎神

玉兔最愛一邊輕吻着他的薄唇，一邊不安分地撫摸他右腰後的小痣和脊背上的陳年傷痕，她說她喜歡他的味道，那股冷香有幾分像白術，藥材的味道總是讓她安心。

那段時間美好的讓楊戬甚至忘了他們之間還有着第三個人的存在。

嫦娥找上門的那一天，楊戬正陪着玉兔做糕點，玉兔素白的手指上沾着面粉，沖着他調皮一笑後毫不留情地點在他的鼻尖。

冷面薄情的司法天神卻是未惱，隻是向前去為她擦淨了手，那雙帶着寒意的桃花眼低頭望她時情愫難掩，融了積雪。

見了此景，嫦娥震怒，不顧其反抗，強行帶回了玉兔，還親手給她喂下了忘情水。

楊戬在廣寒宮外數次求見卻被嫦娥一句話堵了腳步

“神仙動情，三界不甯，司法天神若是想讓玉兔活着，便别再招惹。”

——

二郎真君真是個奇怪的人

在我說怕被吃了之後他便抿着唇轉身離開了，行至門口時卻頓住了腳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又像是猶豫許久後側身啟唇。

也許是錯覺，他冷着臉卻耳側泛紅

“蘿蔔糕”

什麼？

他未多說，我卻莫名知道這話的意思，左右環視後發現桌上多了一盒包裝精美的胡蘿蔔糕。

還未來得及道謝，眼前就隻剩下那墨色鬥篷的一瞬餘影。

真奇怪啊

這蘿蔔糕的味道怎麼這麼熟悉

指間突然的濕潤讓我一驚，不敢置信地撫上自己的臉頰，那兩行淚像是不由自主落下的，我竟沒有半分察覺。

我有這麼餓嗎？

自己也覺得可笑，便擦幹了淚坐下慢慢吃起了糕點，大快朵頤時還不忘給出遠門的嫦娥姐姐留了一份。

窗外的人影在燭光下如霧氣一般若隐若現，像是一陣風吹來就能散去，他伸出手想觸碰窗上桐油紙映射的女孩身影，卻又在空中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