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陀羅沒有看你,也沒有接你手裡的饅頭,他早就冷靜下來了,但是察覺到你的氣息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跳慢了幾拍。
——自己都做了什麼……當着衆人的面,吼了自己的弟弟,又推了自己妹妹。
哪還有忍宗未來繼承人的樣子……
他無法面對的不是家人,是驕傲的自己。
你确實在陰差陽錯之間,協同阿修羅一起,在他的孤高之心上,擊出了一道裂痕。
“生氣了?”你見因陀羅不搭理自己,有些奇怪,因陀羅不是這樣記仇的性格,更何況你跟阿修羅真的沒做什麼啊?
“哥哥,你在生阿修羅的氣嗎?他隻是不想你受到傷害,你是知道他的性格的,對吧……所以你不可能生他的氣,那就是生我的氣咯?”
你歪着腦袋去看因陀羅的眼睛,有的時候就算他不說話,眼睛也能透露出人們深藏于心的想法,就像你知道因陀羅兇巴巴的行為下,總是懷揣着一顆對弟弟妹妹們好的心。
“哥哥,你在忌憚我嗎?你怕我超越你,成為父親最優秀的孩子嗎?啊對了,下午你剛逃走不久,父親就找到我,問我想不想繼承忍宗呢——”
忍宗繼承人這件事是因陀羅的逆鱗,你如願在說完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被驚怒交加的寫輪眼瞪了個正着。
“父親問你?!你就勝過我這一次,憑什麼父親會中意你——”因陀羅擡起手,似乎是想抓你的衣領,但看你穿的是低領的衣裙,隻能硬生生止住手,在半空攥掌成爪。
“我勝過你一次,就有可能勝過你第二次。”
你絲毫不懼因陀羅眼中的怒意,迎着怒火a了上去:“就算不是我,也會有其他人,阿修羅也好、新的天才也好,總有人會在某些方面超過你,到時候你要怎麼做?”
你的問題持續激怒着因陀羅,他壓抑着情緒,冷冷地說道:“我會擊敗他們。”
他是繼承了仙人之力的人,是忍宗的正統繼承者,絕不允許——
“你就不能允許有人與你并肩嗎?”你把一枚紅豆饅頭塞到因陀羅舉在半空的手裡,陳懇地說道,“哥哥,有些景色并不是隻有你才能看到——你可以試着多相信别人一些,多依靠别人一些。”
這種嚴肅的交談時刻,因陀羅很想把手裡被硬塞過來的饅頭丢掉,但他受到的教育不允許他浪費食物……
“依靠誰?你嗎?”因陀羅捏着饅頭,怒極反笑,“無憂無慮地長大的你,怎麼能理解忍宗的責任之重。”
從得到寫輪眼的那一刻起,他的道路就不會再出現任何改動,目标與手段都很明确——他要以繼承忍宗為目的,不斷磨練自己,不斷變強。
“那哥哥要不要考慮一下,殺了我呢?”你咬了一口自己手裡的紅豆饅頭,像談論今天的天氣一樣,語氣輕松地說道。
“……你說什麼?”因陀羅語氣不由得尖銳了些。他是曾在某種東西那聽到過瘋言瘋語,說什麼殺了至親至愛就能獲得力量,但他從沒有想過把這種事付諸行動。
你并不知道因陀羅已經知道了寫輪眼獲取力量的代價,還自以為很潇灑地說道:
“如果哥哥眼裡的忍宗真的非常重要的話,那一定比我還重要吧?哥哥願意殺了我,換取守護忍宗的力量嗎?”
因陀羅被你的話氣到渾身發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我、不、需、要!”
他不需要拿至親來交換這種力量,無論是阿修羅也好,還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妹妹也好,他都不會為了這種事就犧牲掉他們。
守護忍界……當然也包括守護家人啊。
“我不知道你從哪聽來的這種瘋話……”說出這句話幾乎耗盡了因陀羅全身的力氣,憤怒過後,是漸漸爬上脊梁骨的後怕。
“我不允許你做這樣的假設,你是我的妹妹,不是一個可以随意犧牲的消耗品。”
“好哦。”
你又咬了一口饅頭,這次終于咬到了甜甜的紅豆餡,軟軟香香的滋味在舌尖彌漫開來。
因陀羅的本質依舊是那個會在危險面前下意識保護弟弟的好哥哥,如今被他納入保護的還有你一個。
“那哥哥是承認,我能與你看到相同的景色咯?”你三口兩口把剩下的饅頭吞吃下肚,拂了拂手心殘留的渣渣,“哎呀,我還以為要多挑戰你幾次,你才能稍微把我看在眼裡呢——”
不像村子裡的其他人,你在面對寫輪眼的時候,心情總是特别棒,笑容也不自覺挂在了臉上。
此時,在因陀羅的眼裡,這笑容與先前沒有絲毫變化,卻不再那麼刺眼了。
“你想……站在我身邊?”
為了争奪繼承人的位置、為了父親的認可、還是……為了他?
“不啊,雖然這麼說可能有些想當然——”你否定了因陀羅的說法,伸出蔥白一樣的食指,隔空指向他的眉心。
“——但我想讓你站回大家身邊,想将你從神壇扯下,從雲頂扯入凡塵。”
——想讓你看見阿修羅、看見我、以及看見真正的你自己。
正如你向初次見面的六道仙人舉起了武器,此刻你也以指做刀,向自持孤高的兄長掀起反旗。
你并非是真理,你已為自己起了名字——『鑒』。你是一面鏡子,可正衣冠、知興替、明得失。
這才是你作為『真理之子』的真正定位。
從未被人這樣指着的因陀羅,呆愣了片刻,在這長幼有序的年代,你說的話簡直是犯上作亂、目無尊長。
『從神壇扯下』?開什麼玩笑。
可是,明明是這樣針鋒相對的話語,明明好似兄妹決裂一樣的場景,為什麼妹妹的語氣、笑容……
都好像在說“我是如此愛你”。
這是愛嗎?
因陀羅見過母親對孩子的慈愛,見過夫妻之間的恩愛,也親曆過兄弟之間的友愛。
此刻擺在他面前的,這複雜矛盾,裹挾着祝福與詛咒的情感,也是一種愛嗎。
“……不要這樣指着我。”
從來都是他人躲避自己的目光,但這一刻的因陀羅,不由自主地躲開了你的注視。
他擡手想要把你的手指撥開,想要重新拾回兄長的威嚴,但你并不讓他如意。
手腕一翻躲過因陀羅的觸碰,你四指并攏,反手想用手刀去敲因陀羅的小臂——後者自然是比你更迅速地躲開。
你并不氣餒,順着慣性擊出另一掌。既然六道和阿修羅都說你攻擊了因陀羅,你不如就把這一點坐實。
因陀羅也不是會被動挨打與防守的主,他把你塞給他的饅頭往懷裡一塞,認真地反擊起你的攻勢。
他向來在訓練時有闆有眼,而你隻是觀摩過幾次柔拳對練——因陀羅沒有說錯,你确實是無憂無慮長大的,但這具身體的天資很好,你隻要遵循着本能,就能躲開因陀羅的反擊,持續對他造成壓力。
不過畢竟你面前是忍宗除卻六道以外的最強,幾個回合之後,因陀羅還是抓到了你的破綻,你被他勾住小腿,放倒在地,摔了個七葷八素。
拳頭距離你的臉頰隻有兩寸。
“你就想靠這種水平把我『拽下來』?”
因陀羅的膝蓋杵着大地,皺眉看向你,他柔軟的黑色長發垂下來,與你仰躺着鋪在地面上的銀白發絲融為一體。在戰鬥的時候,你過長的頭發有些礙事了,平時或許不影響生活,但動真格的戰鬥時,這快要拖地的頭發就是一種累贅。
妹妹的頭發……應該紮起來或者盤起來。
“……輸了呢。”劇烈運動之後,你的呼吸稍顯急促,白皙的臉上浮現出健康的潮紅,“但想拽哥哥你下來,并不是那麼複雜的事情。”
你伸出有些發麻的雙臂,環住因陀羅的肩頸,輕輕收緊。
發愣的少年不明所以地順着你的力氣,向你靠近。
你灰頭土臉的,笑着說道:
“你看,這不就『拽下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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