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天氣還沒徹底回暖,嶽陵城門卻蹲着許多衣不蔽體的流民,看到馬車裡來了人,都在用一種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
偷偷瞄一眼,又迅速收回去和周圍人對視,再露出怯生生的表情想上前,卻又表現出不敢的樣子。
很顯然,把他們打出城的,和周玦他們一樣,都是官。
其中有一個孩子被推了出來,小心翼翼地走近,低聲道:“大哥哥大姐姐,你們有吃的嗎?”
林琅看到這一幕本就心痛,想起來車上還有沒吃完的幹糧,愣了兩秒轉身就要去拿。
卻被身後的宇文嘉煜攔住。
“不能拿給他們。”
他看着林琅不解甚至有些愠色的眼神,聲音低沉但堅定。
随即轉過頭朗聲宣布道:“本官來到嶽陵,定會給各位一個交代。諸位父老鄉親,請暫且忍耐一下,我宇文嘉煜和這位周大人,一定會還你們一個公道。”
下面的人看着他,隻知道是京城的大官來了,忙一齊跪下。至于他說的話,也沒多放在心上。
那小孩還站在林琅身前,餓了很久了,年紀雖小臉色卻盡顯疲态,而且髒不溜秋的。
林琅也明白宇文嘉煜的顧慮,這麼多災民,一旦被他們知道自己有食物,那他們三人的人身安全可能就不保了。但看着眼前的孩子,她着實心疼,于是便蹲下輕柔道:“等姐姐處理好你家鄉的事情就來給你送吃的好不好?”
小孩也是聽話,沒再吱聲便跑開了。
出示了身份證明通過城門後,周玦再也忍不住,把宇文嘉煜拎到一邊,“哐當”甩了一拳到他臉上。
林琅:!白臉書生,文臣君子,打起人來倒是一點都不手軟!(打得好打得好)
此時林琅心中正在起哄,想着再來一拳,給宇文嘉煜一點教訓,誰料周玦卻直起身子收了手。
林琅在他後面,看到他兩隻手背在身後,搓搓揉揉。
林琅:……好吧,文官還是不能打。
宇文嘉煜自知理虧,也不敢反抗什麼,隻好用手捂住鼻子道:“我會想辦法解決這裡的事情,給你賠罪。”
世人皆知周玦少年天才,政績卓然,“官印法”在甯州頒行多年,造福衆多百姓。曾經出了名,如今出了事,好的壞的這些高帽,自然都落到了他的頭上。
周玦捏住拳頭,憤懑道:“說到底,也有我監管不力的責任,不能全怪你。這一拳,我隻當是為城門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打的。”
新帝登基,本應該是如初日雲升那般朝氣蓬勃之風,沒想到在距京城不遠的治下還有這麼多無家可歸的百姓。
*
嶽陵縣丞接到了上頭的通知,隻知道京城兩位大官都來了,官家相當重視此事。
但今天才知道,這兩位大官,就是朝中最大的兩位,還有一位新晉的女官,聽說來頭也不小。
楊田:(扶額擦汗)
二位一來就被請上坐,看着楊德利盡顯谄媚之态,心裡就知道這事不難辦。
一方小官,他們還是有能力處理的。
“楊縣丞,”宇文嘉煜率先開口道:“嶽陵縣的賬簿何在?”
“哦有有,有的。”楊田轉過身,示意小衙役把賬簿拿過來。等了一小會後,這本賬簿就被畢恭畢敬地奉到了二位面前。
看見楊田彎着的腰,勒緊的腰帶,周玦皺眉,有些鄙夷。靜靜端着茶杯,示意宇文嘉煜去接。
“禀告二位大人,嶽陵接到的所有資金和繳納的稅款,賬簿上記載的都清清楚楚。周大人和宇文大人前來,想必是為了鄙縣的災民。”楊田說這話時迅速擡眼瞥了一下他們的表情,随後腰彎的更低卑躬屈膝道:“下官着實是沒有辦法,今年收成不好,就算是按照要求派發了借款,那些農民還是還不上。朝廷的錢拖不得,這才……出此下策。”
“下策?”周玦提袖放下茶盞,蹙眉質問道:“何為下策?強征民産,掠虜豪奪,便是一縣父母官的下策?”
聽得出來周玦語氣中騰然而出的怒火,楊田立馬跪下,求饒道:“下官……下官這也是沒有辦法啊!但凡我有一分銀子,便不會幹這喪盡天良的事!”
“哦?”林琅覺得有些意思,俯下身子,淺笑着追問道:“你的意思是,你兩袖清風,不曾沾染民脂民膏分毫?”
“自然……”
宇文嘉煜已經大緻看完了賬簿,面上看是沒有任何問題。但要追查出這背後藏污納垢的根源,還得細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