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那天下起了大雨。整個倫敦陷在灰色的海洋中。
我拖着行李箱穿過車站大廳一群又一群神情憂郁的行人,他們的衣服、雨傘和行李箱輪子在大理石地闆上拖出道道濕漉漉的水迹。水迹繼續在站台上漫延,不遠處,一個應該是麻瓜出身的新生身邊堆着大包小包,拿着那張燙金車票向乘務員問路,被以為他是故意找茬的乘務員大罵一通。
他在兩根站台柱子間驚惶地望向周圍,看上去要哭出來了。我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過去。
“新生嗎?跟我走吧。”
亮了亮藏在袖口的燙金車票,我把他推進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站台上吵吵鬧鬧,到處都是水霧和乳白色蒸汽,但正因如此,站在不遠處等我的穿着二手長袍的紅褐色卷發男孩不安的樣子才如此明顯,褪色的袖口被他捏得皺巴巴的。我左右看了看,沒看到阿梅利亞,也沒看到小巴蒂,而他已經臉色慘白地抖動嘴唇……
“你是麻瓜出身嗎?”我在帶他找包廂時問。
“不是……”他縮了縮脖子,躲過幾個飛跑過走廊的學生,眼裡閃過豔羨的神色,”麥格教授說她認識我媽媽……她說她一直到被那些人殺死前都戰鬥得很英勇……我和爸爸終于知道她不在家的時候去做什麼了……可是……我想……”
他抽着鼻子,說不下去了。我不得不又看了他一眼:圓臉龐,小身闆,鼻梁歪歪扭扭的,頭發也剪得參差不齊,一看就是在學校會被惡霸關進儲物櫃一下午的對象,眼睛在提到母親時暗下去。
前面鬧哄哄的。我擡頭看過去,隻見詹姆拉着小天狼星,彼得興奮地縮在他們後面,正跟一個拉文克勞男生打賭敢不敢吃下一盆狐媚子蛋。那個男生不知道被怎麼激了,漲紅了整張臉,一把抓起詹姆手裡那盆顔色詭異的狐媚子蛋——謝天謝地,我剛好在最後一刻找到一間合适的包廂,直接拉開門把那男孩推進去按在座位上。
門外傳來”嘭“的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被詹姆哈哈大笑的聲音掩過。
包廂裡原本一個人坐着的黑發男人驚異地擡頭。他身邊放着一個銀色的大箱子,聽到有人拉開門時,把它往身邊拉了拉。
“車上有博格特嗎?”他緊張兮兮地說,捏緊了手裡的魔杖,“呃,需要我——”
拍拍那個不安的新生的肩膀,我這才回頭看他。霍格沃茨特快上一般沒有成年人,如果有的話,除了推小推車的女巫,那麼就該是——
“沒有,弗利教授。隻是有人被騙着吃了一盆糞蛋。”
箱子上挂着一個姓名牌的新任黑魔法防禦術課教授,戴維斯·弗利,明顯舒了口氣。他放下魔杖,扶着腦袋轉向車窗,但細瘦的胳膊靠在那個突出的額頭邊,顯出一種詭異的不平衡感。
他沒有再看我們,似乎對這一切沒有關心。癟着嘴,亂蓬蓬的頭發像是從來沒有梳理過,整個人十分蒼白憂郁,在窗外半露幽暗天光的天空和車廂裡照得他臉半明半暗的反光下,讓人聯想到一朵散發藍色熒光的大傘蓋蘑菇。
我看了看那個局促的新生,又多看了一眼蘑菇教授,還是在外面的吵鬧聲漸漸平息後,拉開包廂門去級長包廂。
雨聲被關在包廂裡。
*
“萊莉!”
離車頭的級長包廂還有兩條走廊的距離呢,我就被那個靠在玻璃門邊等我的青年湊上來抱住。仍然非常緊、仍然非常讓人開心,思念了一整個夏天的溫暖氣息就這樣同我再見,即使心裡再壓着什麼難以言說的苦惱和絕望,在這一刻也不再重要了。
“你怎麼在這裡?我在站台上一直沒看到你——”我的聲音在小巴蒂多少有些驕傲地攤開掌心時被我自己咽了回去:一枚亮閃閃的銀色徽章!
他把它一絲不苟地别到領口,幹淨的、漂亮的藍色眼睛同那枚級長徽章相映,我不由得笑了出來。我們牽着手走過過道,好幾個學生匆匆跑過,滴水的袍子在過道上留下一串水迹,但誰也沒有停下來管一管他們的任何事。
“你為了這個都不在站台上等我!”我開着玩笑,“我當時可是第一時間告訴你了!”
小巴蒂愣了一下,旋即笑起來:“萊莉沒有生氣吧?其實我想在級長包廂等你——但是,”他眨眨眼,握着我手的力度又加了幾分,“我太想早點見到你了。又沒完成驚喜、又沒有等你,是啊,萊莉生氣也很正常……但‘my dearest’肯定會原諒我吧?”
所幸級長包廂就在眼前,學生主席已經遙遙向我們兩個遲到的級長嚴肅地招起手,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怎麼接下去。直到走進包廂坐下,過了好一會,女生主席的話都說了一半了,旁邊的赫奇帕奇女級長看看我又看看雨色滂沱的窗外,掏掏兜,關心地遞來一張餐巾紙。
“這個季節感冒很常見。”她溫和地說。
我無措地拿袖子遮上臉,還是隻能趁主席講新學期工作安排的時候小聲說“謝謝”。
另一邊忙着寫工作筆記的小巴蒂别過臉假裝翻前面的筆記:他顯然不想被認為覺得主席說話很好笑。但我能感覺他悄悄看了我一眼,趕緊拿那張紙假裝擦臉,不然我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告訴主席我莫名其妙想到了高興的事。
轉過去時,我似乎聽到對面的新級長米萊爾.哈代輕笑了一下。他眨眨眼,将筆記中夾着的一朵紙花抽出來,放在新寫的記錄上。
火車哐當哐當作響,級長例會很快就結束了。級長們魚貫而出回各自包廂時小巴蒂在外面等我,問我是希望回原來的包廂還是去他們那邊。我想了想蘑菇教授和他的大箱子,還是問他們那邊有些什麼人。
他看了眼窗外飛馳的雨簾,深吸口氣,開始報人名:雷古勒斯伯斯德埃弗裡穆爾塞伯西弗勒斯斯内普——我讓他打住。
“我們不去救雷爾不會太過分了吧?”拉着小巴蒂往弗利教授那個包廂走的時候,我良心不安地問。
“什麼是救?”他顯然心情很好地問。
“伯斯德穆爾塞伯埃弗裡——”我頓了頓,還是沒提那個名字,“雷爾不嫌他們煩啊?”
“絕不。”他不知道為什麼,非常愉快地說。
火車一路向北疾馳,窗外的雨急急打着玻璃窗。我們一路往車廂末尾走,路過了好幾個在過道上拿咒語往别人身上灑水的學生。他們把包廂門和車窗一起打開,穿堂風呼啦啦地連帶着雨點吹進來,整得人根本睜不開眼,要是再加上清水如泉簡直就是災難;我們被突如其來的雨潑了一臉時聽到另外兩個受害者抱在一起哭,哭聲和那些惡作劇者的大笑混在一起。
小巴蒂在邁入下一節車廂時掏出魔杖給了那個包廂一個雨雲咒。
“你記住他們的袍子顔色了嗎?”我問,忙着擦幹淨臉上的雨水。
“他們還沒換校服,不過我記得他們的臉……”他輕輕說。
“剛剛的報複可不像級長?”
“他們應得的。”
下一個車廂則滿是糞蛋的味道,誰也沒開窗,這讓這味道在夏季悶熱的走道上揮之不去。我們捂着口鼻匆匆跑過去,在最末一間包廂聽到了掠奪者們的聲音。他們似乎正在歡迎盧平回來,詹姆還給了他好幾塊巧克力,但盧平虛弱的聲音中表現出一種毫不猶豫的堅決。
“詹姆斯,你剛剛把那幾塊巧克力跟糞蛋放在一起的。”
“那是大腳闆在我家的時候塞進來的!”
小天狼星暢快地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