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林謹朝後伸手,戈雪琛感覺到手背被一陣冰冷滑過,手臂被冰得起雞皮疙瘩的一瞬間心裡卻并不害怕,因為他知道這是許林謹的手。
隻有他的手,才會那麼冰。
這一段路是模拟的廢棄地下隧道,所以幾乎完全沒有燈光,兩人剛進入一條岔路,正摸索着洞壁慢慢往前走,因為洞口狹窄,所以兩人沒辦法并行,許林謹松開手,打頭走在戈雪琛前面。
“我是有點害怕突臉,但更不想和你分開。”他不喜歡恐懼,更讨厭毫無征兆的分離。
黑暗裡,恐懼之下,他要怎麼尋到對方的蹤迹。
戈雪琛的聲音很低沉,在半封閉的空間内回蕩着又擴大,許林謹居然聽出了委屈。
可牽手并肩就隻能選擇恐懼系數更高的另一條路線。
“我想想……”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随後是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音,在這個精神病監獄主題的鬼屋裡意外和諧而詭異。
不同于體溫,冰冷的金屬鍊莫名讓戈雪琛一陣直沖天靈蓋的清晰和異常的警醒。
戈雪琛莫名想起了幾天前兩人親密接觸的“火熱”。
他發冷汗的手反攥住了許林謹的手,扣上了對方清晰可觸的腕骨。
“别動啊,我摸到你的手了。”
“這裡牽着手不好走,不過确實太黑了,面對面也看不到人,”許林謹溫聲溫氣向他解釋,甚至想給可憐兮兮的戈雪琛一個擁抱,“這是我從褲子上取下來的腰鍊,有點冰……”
讓我們的命運纏繞在一起吧。
手腕被系上一圈細細的金屬鍊,戈雪琛知道不用自己使太大勁這鍊子就會輕松斷開,但在這時候,他感覺自己垂吊在高空,僅有這一條細鍊懸吊整副身體,仿佛連墜着自己的生命與靈魂。
“等出了隧道解開,我們再牽,我會帶你出去的。”許林謹終于沒忍住,轉過身體,用别扭的姿勢給了對方一個緊實的擁抱。
戈雪琛也從這個别扭的懷抱裡感受到了無限的溫暖,他聽到耳畔傳來聲音,回蕩的聲音那麼遠,最開始的聲音又那麼近,驅散了他心裡無邊的恐懼:
“鍊子的另一頭我也栓在手腕上了,我們倆要挨近些了……”
稍微分開些就被毫無彈性的金屬鍊拽住了,兩人分隔不到半米。
像是發現了什麼極其有趣的事,把手臂伸展開,鍊子拉緊,許林謹感覺到冰冷的桎梏之下,脈搏急急地跳動了幾下,悶聲笑起來。
戈雪琛還在害怕和心滿意足的邊緣試探,沒有明白過來對方的笑點:
“什麼很好笑?”
“這下好了,分不開了,要是遇到鬼,我們也跑不掉了。”許林謹打趣道。
話說出口,竟然格外暧昧。
戈雪琛的心也狂跳起來,理性在一片黑暗中癱成一堆混沌,他無法思考,也沒有思考,好像有什麼東西蓋過了一切,遠超了恐懼與面對未知的謹慎。
他就這樣做了。
不過輕輕一挑,鍊子受重力垂落,有個東西便從他的手腕上脫落下來。
“我好像不怕了,”戈雪琛抓住鍊子末端,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此之前他從未如此鎮定平靜過,“林謹。”
“真的嗎?”雖然驚訝,但無疑是高興的。
兩人就這樣走了一段路,前方終于出現了亮光,兩人摸索着走出了這個狹窄的洞穴。
“牽嗎?”許林謹伸手握住自己左肩上的手指,突然前方一陣鐐铐的“嘩啦”聲,避無可避,仿佛在伸手就能觸到的前方,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響起。
戈雪琛那隻許林謹牽着的手從前方穿過胸前,從許林謹的左肩一直到了右肋,往後一拉,将他整個人扣在了自己懷裡,右手也在同時遮住了許林謹的眼睛。
鍊條“嘩啦啦”響,既源于對面,也源于他們手上。
……
後來的事許林謹印象有些模糊,因為他的眼睛被對方擋住了,耳畔隻傳來對方稍顯淩亂的呼吸和清晰話音。
他就照着戈雪琛說的往某個方向走,隐隐約約聽到身後有個陌生的聲音吐槽:
“……wk,虐鬼啊,真是……”
許林謹其實并不害怕,心裡也很平靜,可當戈雪琛松開捂住他眼睛的手,和他面對面站在一片深色的紅光中,那隻相握的手五指插進了他的指間,與他相扣時,他的心不再靜了。
戈雪琛就這樣面對面和他擁抱,許林謹的手心和臉頰開始發燙,在鬼屋的臨近出口的地方,他的心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飚上了140。
兩人最後排了很長的隊坐上了摩天輪。
四人座内,車廂緩緩擡升,戈雪琛減少了動作幅度,僵直的腰背低了一點,似乎從鬼屋出來後的緊繃狀态中恢複了自然。
許林謹看着對面戴着帽子的戈雪琛,感覺對方正在身後煙花的簇擁和映襯下閃閃發光。
他和自己不一樣,一點都不冰冷,從外到内都是,許林謹這時又想到了對方攬在自己胸前的手,那是一隻溫暖又讓人覺得滾燙的手。
“嘭——嘭——嘭——”
這一刻,是互相喜歡的雙方,構成了愛情美好的底色。
這一刻,許林謹終于說出了埋藏在心底的贊美:
“阿琛,你知道嗎?”
“什麼?”
“你的眼睛很美……”
從第一次見到那張照片時他就發現了——那雙盛滿冰雪,眼底深處卻泛着碎光的眼睛。
它們會說話。
堅硬廣遼的冰川在許林謹眼中化成了汩汩流動的水,他看到了頭頂那片遮擋烈日的雲,殘光下細雪彙聚為暗河中湧動的幽藍,最終奔向時間的盡頭。
自此每個暗夜,他都不再回頭确認方向。
因為,有束溫柔的月光,落在他身上。
許林謹站起身,在微微晃動的車廂内靠近對方,他彎下腰,清清楚楚地看到對方的雙眸映出自己的模樣。
他在戈雪琛側臉落下一個璨如花火的吻,熱烈又輕盈:
“我想告訴你,我喜歡你,一直都隻喜歡你。”
再看對方時,戈雪琛紅着耳朵,睫毛顫啊顫,那雙眼睛此刻也看着許林謹:
“謝謝你告訴我,我也是……最喜歡你。”
在這世上,他們就是對方最親最近的無血緣之人。
戈雪琛握住許林謹的手腕,拉他坐在自己腿上,笑着閉上眼将額頭靠上他肩膀。
※
兩張附贈卡牌一張叫做鬼怪,一張名為煙火。
前一張是拿着沾滿血的斧頭纏滿布條的和鎖鍊的“惡鬼”,頭部的布條帶着血色緊緊勾勒出大半張臉的骨骼,隻剩下一個空洞洞的眼眶和半個血肉模糊的下巴。
這張卡牌整體是紅綠色的,好像是現場的“你”站在許林謹和戈雪琛身後,“你”的視線越過戈雪琛看到了那個可怖的“鬼”,也看到了那把巨大而鋒利的斧頭抛光面的反射。
滴着血滴的斧頭上,映出了戈雪琛鼻梁以下緊抿的唇,和被他捂住眼睛牢牢扣在懷裡的許林謹。
他們的左手腕拴着同一根鍊條,說不清到底誰禁.锢着誰。
鏡像之中,許林謹的左手伸出,覆在了他胸前戈雪琛的手上,右手擡起,握住對方橫在眼前的手仿佛下一秒,他的眼睛就要從手掌下露出,透過斧頭的反射面和“你”對視。
第二張卡牌就顯得溫馨多了,卡牌中,天空中鋪滿璀璨的煙火,高空之下是華燈初上的夜景,高樓林立的中央是一條長長的江水和幾座平行而明亮的跨江大橋。
藍座艙廂的玻璃外是一叢叢盛放的火焰之花,如星如雨,一絲絲、一點點,從中心向外綻開細長的花瓣,一瞬間就映亮了整個載客艙。
而玻璃上,兩人面對面,倒映模糊,在明明滅滅的煙火光芒裡挨得很近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