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微轉,将随身帶來的幾隻木盒推到沈知微面前。
“這是娘子之前提到的回纥秘漿,暫時隻有這些。”他說得随意,仿佛不過是尋常物件,但那眼底的一絲笑意在燭光下洩露了他心中的愉悅。
沈知微愣了一下,随即擡手打開木盒,清甜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她眼中閃過驚喜之色,輕輕吸了口氣,臉上掩不住笑意。
崔懷瑾淡淡道:“若你需要更多的,恐怕得等安西都護府或北庭都護府互市時,再找機會大批購入。”
沈知微忍不住輕歎:“此物真是極好!太感謝崔郎君了!”說罷站起身來,鄭重一禮。
她眼神亮閃閃,心中已開始盤算,有了這幾瓶秘漿,新店開業頭幾批大衣的定型就不成問題,之後若能獲取穩定的供貨渠道,那當然更好,若不能,再看看怎麼處理。
崔懷瑾擡手阻擋沈知微的禮節:“沈娘子毋需如此多禮。”崔懷瑾目光悠然:“上次咱們說好的‘大衣’……”
沈知微輕笑一聲,随即從案幾上的書冊中抽出一卷描摹精細的圖紙,推到他面前。
“這是我的設計。”她擡眸,眼中透着點得意,“崔郎君看看是否喜歡。”
崔懷瑾低頭看了看圖紙,指尖拂過上面細緻的筆觸。那設計圖上,男款大衣線條剛勁流暢,領口暗紋若隐若現,與壽王妃那件有類似的簡約風格。
他擡眸看她,明亮的眼睛裡映出沈知微的身影:“我很喜歡。”
沈知微輕笑出聲:“那就,有勞崔郎君容兒造次給您量個尺寸。”
她取過軟尺,走到崔懷瑾身旁,指尖落在他肩頭。
暮色漫過菱花窗,軟尺銀扣在斜陽裡折出細碎流光。沈知微指尖剛觸及崔懷瑾肩頭,便覺他衣料下繃緊的肌理如弦,她腕間青玉镯随着動作輕晃,動作間她幾乎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
"勞駕擡臂。"她垂眸盯着軟尺,崔懷瑾廣袖擦過她手背,沉水香混着他衣襟裡透出的體溫漫上來。
他眸光微動,任由她量過肩寬腰圍,指尖卻在她觸碰的瞬間微微一顫。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她纖長的眼睫上。
許靈初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眯了起來,想了想,悄無聲息退出房間。掩門時,帶起的風掀動案頭書頁,崔懷瑾忽然伸手虛扶她後腰:"當心燭台。"掌心溫度隔着輕羅衣料烙在肌膚上,她擡頭正撞進他眼底流轉的星河。
量好尺寸後,沈知微将軟尺收起,整理了一下紙張,語氣恢複如常:“此事便交給我,不出十日,崔郎君便能拿到新衣。”
崔懷瑾颔首,随手拿起茶盞,低頭抿了一口。
見他斂目凝眉品茶,沈知微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試探着問道:“崔郎可曾聽說過回纥的‘梳理車’?”
崔懷瑾微微一頓,擡眸看她,眼神帶了些許探究:“你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沈知微便将“絲路珍物大展”結束後遇到回纥使團的事娓娓道來,尤其提到那些王室中人披着的質地極為精良的羊毛大氅。“崔郎君知道,我一直在思考用羊毛做大衣的料子,這樣能使得衣服整體更輕盈、熨帖。但我琢磨良久也研發不出足夠精良的羊毛制品,這次看到回纥人所穿之毛料很合我意,隻是據他們的司衣官阿史那說,那是回纥王庭特有的梳理車所制,但此車及制車技藝從不外傳。”她目光澄澈,透着幾分認真。
崔懷瑾微微皺眉,指節輕叩桌面,沉思片刻後緩緩道:“确有其物。”
沈知微眼睛一亮,正要再問,卻見崔懷瑾緩緩放下茶盞,意味深長地看着她:“你對這梳理車,感興趣到何種程度?”
沈知微沉思片刻,随即迎上他的目光,炯炯道:“我想開發一種新的材質,保暖勝過襖服,外觀不遜貂裘,價格介于二者之間,若能批量生産,價恐更低。梳理車,恐是離這理想最近的工具。”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交彙,夜色漸濃,屋内燈影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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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瑞祥閣’內。
杜慶年坐在櫃台後,手裡捏着一隻算珠,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着。對面,沈知微端坐如常,神色溫和而耐心,等着這位老東家開口。
“沈娘子,老朽慎重地考慮過你上次的提議。”杜慶年歎了口氣,語氣裡帶着幾分滄桑,“慚愧啊!兒子們一個比一個不成器。确乎,如若一次性盤出鋪面,那些畜生早晚從老朽這兒弄走。”杜慶年臉色有些沉,若不是怕一旦得了大筆銀錢,幾個不成器的兒子便會争相盯上,他們老兩口何至于在這鋪子裡左右為難?
沈知微緩緩道:“所以,租出去當下是相對穩妥的法子。杜東家,你們二老可得穩妥的租金,若哪日改了主意,仍有回旋餘地。”
杜慶年靜了靜,緩緩點頭。他捏着算珠的手微微一頓,眉心舒展開了一些,繼而歎了口氣:“沈娘子,就這麼定了吧。”
他到底是個爽利人,決定了,便不再猶豫,當即拿出契約來,與沈知微商議好相應的條款,填寫進去。又給沈知微三日時間與合夥人商議,約好如無不妥,三日後還是此時,在‘瑞祥閣’簽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