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健十八年末,亂世燃硝煙,道生死無常。
元始十八年初,春色染人間,是良辰好景。
青苔是康健二十年生。父親黎陽黎太尉權位極重,早些年的探花郎,星眉劍目,清隽的身影立在那便是一處風景。
正當意氣風發時便娶了司徒大人的獨女,郎才女貌,琴瑟和鳴,始執手,兩情缱绻。
幸得賞識,走到如今的位置,該是無限風光。奈何不逢時,時局動蕩。
等真正臨晉被攻下,朝代更疊,所有名譽變為空談,太子年幼,對立的魏相主政,黎家司徒家一派一夕之間覆滅倒台。
康健十九年,黎太尉便收到商大将軍的信函,秘密帶着妻子前往欽州。正當時,黎家舉族被滅,連下人也未有活口。同年司徒家尹家也遭暴徒襲擊,家人再無音訊。多少年的世家大族,竟被扣上謀反叛亂的帽子,革職、抄家、流放、入獄。
等二人收到消息返回臨晉時,已經是二十天之後了。斷壁殘垣,黃葉堆積,青山野墳間白雲霭霭,偌大的太尉府空寂無人,無處話凄涼。
初次聽聞,年輕貌美的妻子幾度暈阙,但好在未收到司徒大人的死訊,在此時此刻,已經是莫大的好消息了。
回首故國,風中凄惶飄搖,流離失所,到處是離散,親人再未見。
同時,世族平衡破壞,京城再無容身之地。
年少的太尉不願拘于此等局面,試圖飛蛾撲火,以一己之力扭轉棋盤。
可此時司徒允查出有孕。
沒有什麼鐵血柔情,有責任時,沒有人會選擇任性。于是他們度過了好一陣流離的日子。
黎陽正直溫和,早些年的故交皆為值得信賴之人,幸得友人一路幫扶。
玉溪山宛如一處被塵世遺忘的角落。
人煙稀少,靜谧得仿佛時間都放緩了腳步,是絕佳的容身之地。
遠離塵世的喧嚣與紛擾,就像一片甯靜的避風港,為疲憊的靈魂提供栖息之所。
真正安定下來的年初,春楹和青苔出生了。
取自“春望山楹,石暖苔生”之意。
那一日,陽光溫柔地灑在大地上,微風輕拂,空氣中彌漫着溫暖與祥和的氣息。對于這對夫妻而言,看着兩個小生命平安誕生,平平安安便是生活給予他們最美好的饋贈。初為人父母的喜悅,如同春日裡盛開的繁花,綻放在心間。看着襁褓中粉嫩的小臉,心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與期待。然而,命運似乎總愛捉弄人。
整日奔波對司徒允身體造成了影響。盡管黎陽已是悉心照顧,但那些在逃亡歲月中,如影随形的恐懼,卻像是潛藏在心底的惡魔,始終無法徹底消除。每當夜深人靜,那些曾經的驚險畫面便會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讓司徒允輾轉難眠。這種長期壓抑在心裡的負擔,如同一塊沉重的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對身體的影響也愈發嚴重。
春楹便是這其中的不幸。
這種不幸仿佛是全族覆滅的标志,是逝去朝代的記錄。
春楹剛出生時多病,最普遍的風寒在她身上卻能成為催命的符咒。
然而,春楹性格卻随了母親。她那溫柔的眉眼,恰似山間潺潺流淌的溪流,甯靜而祥和。每當靜靜休養時,她總會将目光投向健康活潑的妹妹青苔,眼神裡滿是溫和與寵溺。在她内心深處,總是默默期許着:妹妹一定要一直健康快樂地成長下去啊。而自己,也要快些好起來,不再讓父親母親為自己擔憂。她的溫柔與懂事,如同黑暗中的點點微光,溫暖着這個小小的家庭。
青苔卻相反,她更像父親,像是海裡的跳出的太陽,整個人亮茫茫的,身體裡好像有無窮無盡的能量,永遠充滿希望,如同春日裡破土而出的新芽,堅韌而蓬勃。從懂事起,治好姐姐的病,便成為了青苔心中堅定不移的願望。